正文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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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以后,我和黎天爱就像两个陌生的房客,同住一个屋檐却没有交谈的空间。我心里一直想让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候逗童童玩会,偷瞄她几眼,会撞上她的目光。即使这样,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缴械投降,“晚上去逛街?”
“去哪里?”原来她也一直伺机和我说话,只不过她比我更要面子,死活都不肯先开口,我太了解她了,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臭脾气。
“去东堂转转吧,你不是一向喜欢在王府井玩。”
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低头扒啦饭,嘴角还偷偷笑。
吃晚饭,黎天爱大发慈悲之心,竟然主动帮我收拾碗筷,我当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寻思着找机会得给她五体投地行个大礼才行。
“带着童童一起去吧!”出门的时候,黎天爱一眼看到站在门口一脸渴求的童童,大动爱心。
“没问题,就当一家三口。”我这样说算是自嘲吗?
到了王府井,我不得不感慨人家都叫这条街“金街”。
不知不觉就走到1655年便矗立在这里,其后因地震、大火而多次改建的天主教堂“东堂”。现在“东堂”还是有固定望弥撒的时间,不过因为它古典的欧式建筑风格,使得这里成为拍婚纱照的绝佳地点,脑筋灵活的婚纱照业者,干脆在“东堂”外面放置一辆粉红色的古董车充当背景,这种宗教殿堂与香车美人结合的景象,就像德高望重的老人配戴粉红色领结一样,具有令人惊奇的喜感。
我攥着黎天爱的手,面朝向东堂,表情甚是严肃的说:“圣母玛利亚、观世音姐姐,保佑童政身边站的这个坏女人一辈子都爱我。”
感觉到黎天爱的手在我手里一抖,忽然抿着嘴笑了,说:“你怎么这么孩子气!我记得你是无神论者。”
“还不是你害的。”我死死的攥着她的手不放开,就这样吧,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渴了,到那边转转吧。”故意避开我的话题,指了指星巴克的方向。
没有理由拒绝,她能想着渴了的时候去喝咖啡而不是灌酒,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还能渴望什么更多的呢。
进了星巴克,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她最喜欢坐在容易被人忽视的位置。
从前我就喜欢没事的时候泡在雕光里,有时候也会去我姐夫那,就觉得这里的气氛挺对我的口味。点一杯拿铁,香飘四溢,坐在明亮的窗边,把《经济观察报》从头到脚仔细研究一个通透,然后心满意足的欣赏一下窗外的人群,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发现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也是一种享受。
后来,每次和黎天爱在一起,我就无条件剥夺了这样的权利,她太喜欢坐在阴暗的角落,她说这样她才有安全感,不被任何人的目光扫射到,就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
我们说起来简直没有一点共同点,甚至是相似点,可我竟然安于这样的状态。当我发现我可以无条件答应她提出的任何条件时,我都惊讶了,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想喝什么?”我点了摩卡。
“我要血色玛丽——”她用挑衅的眼光看我,我就宠腻的傻笑说:“好啊好啊!”
看我没有她想象中的反映也觉得很无趣。
“拿铁吧……不,和你一样吧……要不来杯卡布奇诺?喝什么都是一样,没区别。”她一会一换,始终不能定下来,眨眨眼看我。
知道她是故意气我,我也佯装生气的样子配合她:“那什么都不要喝了,滚出去喝西北风吧!”
她竟然学我刚才的样子笑笑说:“好啊好啊!”
原来无论我如何抗拒,如何掩饰,我都不再是那个坐在阳光下浮想联翩的童话少年,也不是大学里玉树临风、前途不可限量的潜力股,更不是事业有成膝下承欢的好爸爸;原来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坠入爱情陷阱的傻瓜——是一个逃不开命运惩罚的受害者。
“你有什么权力?”我拿着那张医院证明,扔在黎天爱面前,“你别走!你今天敢走出这屋子一步,我不姓童,你给我说清楚。”我拦住要出去的黎天爱,一把扯回来。
我是从我姐那知道黎天爱去医院打掉孩子的事情,要不是我姐带孩子去医院看病,碰巧遇到黎天爱从妇产科出去,她也不会过去问那医生。刚好医生是她同学的老婆,关系甚好。
我姐原来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去问的,我爸妈早就想抱孙子了,对我整天耳提面命。我没辙,和黎天爱商量了好几次,都被她否决了。
这次看到黎天爱从妇产科出来,我姐当时就乐了,心想难道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把孩子打掉了。怪不得脸色糟糕成那个样子。
我姐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跑过来问我。我当时就火冒三丈。
黎天爱看到我手里拿着的医院证明,身体明显晃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我以为她会解释点什么,我甚至在心里祈祷她能说点什么,找个什么理由来搪塞我也好,可她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我是孩子的爸爸,我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杀了我的孩子。”我拽着黎天爱的胳膊希望她能给我一个再爱她的机会。
十年的时间用来等她,总算连蒙带骗的和她做了夫妻,我倾其所有的把自己的心全都给她,把自己身上的刺全都拔掉,只为了能顺从她,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得到。
我就是一个凡人,我的力量太薄弱了,我只是对自己的爱情全心投入,我只是想拽住微弱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太渺茫,我也要抓住,我爱她。
我一再的相信她,相信我们之间还是有希望的,我一再的给她机会让她有一瞬间也爱上我。可我太累了,我连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抓不住,我几乎要放弃了——我的爱。
“连个理由都没有?”黎天爱喜欢逃避,她面对自己不能应付的事情总是沉默,沉默成了她最好的庇护所。我不依不饶的问她,我多希望她能给我一个哪怕是细如蝉丝的机会原谅她,再次坚定我爱她的决心。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气温降到前所未有的温度。我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脸时,才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放开了她的手。
连续好几天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没有找过她,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累了。
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工作压力越来越大,明明才三十多岁却总觉得力不从心,干爹在国内的公司好像又出了什么事,说是让他儿子梁洲过来盯紧,前天才又给我打了电话,我预感这次会很严重,但我从来不涉及商业方面的事情,也不想涉及,只是偶尔和陈强孙旭一起喝酒的时候才零散的知道一个大概。
天爱把孩子打掉之后,爸妈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还不让我回家,把我送回过去的补品扔了一地,说我完全纵容坏了黎天爱,说我连个女人都控制不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活到这个年纪,多少应该成熟点,可是好像除了一无所成还是一无所成。
我开着车漫无边际的转悠,不知不觉开到红都门口,今天又是大丰收啊,看见停车场里挤满了各色名车,我叹了口气,这个张新果然是一个深藏不漏的家伙。
门童恭敬的给我开门,我有些垂头丧气的往里走,漫无目的。
真是个嘈杂的地方,不知道今天张新在不在,和他聊了几次后,发现这个人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暂且归为比较有深度且极有城府的人,背后一定有巨大的靠山,至少这个让给他红都的人就是其中一个。
我也不是特意来找他的,我只是想来转转,自从认识黎天爱以后,我对酒精有一种过分的依赖。
我走到吧台找了张椅子坐下,调酒师伟和是从台湾请过来的大拿,全北京屈指可数的调酒王。他看了我一眼,说老板在那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黎天爱和张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大笑两下,我眯了一下眼睛,热血涌上来。
我没理会伟和给我递过来的酒,径直走过去。
“来了?老童……”张新顺着黎天爱的目光看向我,一脸人兽无害的笑着说。
“你怎么会认识张新?”我绷了一张老K脸,没理会张新的招呼,一把把黎天爱从里面拉到红都外面。
“和你没关系。”黎天爱挣脱了我的手,头转向一边不看我。
“哼!亏我差点就被你骗了,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原来还是改不了自己的德行,跑出来勾三搭四,真是不要脸。”
“如果你把我叫出来就是要说这些,恕我不奉陪了。”黎天爱面不改色的转身要进去,我一把抓住她甩说去,想起她竟然把我的孩子打掉,一股火就上来了,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我攥起拳头想在这人流涌动的地方打她,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她彻底的伤透了我的心。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甚至以为我可以感动她,我原来就知道她不爱我,甚至不喜欢我,可我仍然在坚持,我想一天不爱我,两天不爱我,三天不爱我,但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吧,为什么?为什么?
我拎起被我推倒在地上的黎天爱,一巴掌呼过去,猛然间被什么力量挡住了。我回过头看到张新一张严肃的脸。
我火气更大了,妈的,泡我老婆还敢公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老拳砸过去,他没躲,我还想再打他,无奈被保安架住,动弹不了,我大声骂他:“张新!你混蛋王八蛋!你有种单挑啊!你他妈勾引别人老婆算什么本事……”我还没骂完,黎天爱忽然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头都不会的走了。
周围早就围的水泄不通了,张新揪着我的领子冷冷地说:“够了!快滚。”
让我滚?还人面兽心和我说“够了!”我看你也活够了,就算我没你本事大,我也是有靠山的人,这口气我何能吞下,我只是被黎天爱最后那一眼失望的目光震住了,愣在原地失神。
张新让保安把围观的人驱散,回头看看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放缓口气递给我一根烟,我刚要开骂,他又平静地说:“你这样的性格在官场混,迟早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要不是天爱,你早就废了。”
妈的,还敢跟老子提她,天爱?叫得还真亲热,你他妈以为你是谁?背后有人罩着你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走着瞧。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眼,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说:“张新!昨天你我还是兄弟,明天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最后警告你,再让我看见你和黎天爱在一起,我不在乎你他妈背后有谁。”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头再看我的时候,目光里却有鄙夷的味道了.这个微小的变化让我屏住了气愤,顿时又化作更强烈的厌恶,恨不得一刀就把他的那张青黄瓜脸给削掉!稳重冷静如我的人竟然有拿起菜刀杀人的冲动。
我转身走了,听见他在后面长叹了口气。
“黎天爱!黎天爱!你给我滚出来。”回到家,我像疯了一样喊。我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回来,还是使劲喊着,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跑到楼上,粗鲁的踢开每扇门,我一边叫嚣一边拿刀乱挥,刀锋的光泽在黑暗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冷静,和我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黎天爱!有种你给我滚出来!”我气急败坏的下楼,没有找到黎天爱,手里还拿着刀,在电梯处遇到闻讯赶来的孙旭。
那小子一看我这架势,当时就懵了,脸吓得煞白,哆哆嗦嗦的说:“哥们儿,哥们儿,冷静啊!”一边试图阻拦我。
我挥舞着刀,孙旭也不敢擅自行动,只从后面抱住我的腰,一边打电话说:“你他妈快过来,我一个人拦不住。”
“滚开!”我喊道。
“不滚!”孙旭也喊道。
“不滚,老子连你都砍!”我吓唬他。
“砍吧!你大爷的,我一辈子胆小怕事,为了兄弟,作回英雄。”孙旭忽然慷慨激昂的在我身后喊道,不一会物业的人就跑过来,见我手里拿着刀,也不敢过分,举个喇叭在那学香港警匪剧里的谈判专家。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把刀扔在地上,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孙旭说:“回去陪我坐会。”
那些二百五物业保安显然还没弄明白这唱的到底是哪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驱散人群,孙旭一看我冷静下来,松了口气说,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竟然会演戏。
演戏?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情演戏?
刚进家门,我就筋疲力尽的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让自己什么都不想。我累了。
孙旭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旁边说:“哥们儿,三十了!还他妈跟孩子似的。”
我没理他,我真的很累。三十了,确实不是孩子了,就算有心也没有精力了。
“你还爱他吗?”我闭着眼睛问孙旭。
“……”我不知道孙旭还在不在我旁边,还是他没听见我的问话,无所谓了,自己都管不过来,还管别人。
“我爱。”忽然孙旭低声喃喃道。
我猛地睁开眼睛,神色凝重地盯着坐在我对面的孙旭,微弱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是觉得他很认真。
“可是他不爱你。”我知道我这么说话确实很伤人,可我这样说的时候竟然觉得这世上不光就我一个这么可怜,竟然有一种恶劣的喜悦涌上心头。
“不,他爱我,但是他有苦衷——”我刚闭上眼睛,一听他的话,又猛地睁开眼睛看他,仍然是一脸认真的样子,“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我知道他是怕我难过。”
苦衷?孙旭,你还是个孩子吗?人家一句谎言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苦衷?好啊,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不能和我说,既然我们如此相爱,为什么我们不能共患难?到底是你自私吧!
爱多一秒,恨不会少。
不知觉我冷哼了一声,不愿再理孙旭,又是一个糊涂蛋,还是不长记性的糊涂蛋。
一晚上,我们两个大男人等着时间伴着轻微的感叹从我们的眼角、发稍、心头一点点湮灭。
忽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孙旭跳起来说,八成是大威龙他们来了。
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果然又是那副德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童!你他妈还真生猛!”老淘一进门就嚷嚷道。我懒得理他。
“老童还真是真人不漏相,原来也是拿刀的人啊……”老淘看我不理他,又说。完就唔哈哈的笑起来,我只觉得耳朵疼,头疼。
“说说,老孙,当时情况很激烈吧,拿到柏林能不能获奖?”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张艺谋啊!”孙旭一改刚才的认真,狂声笑着说。
“怎么了?遇什么糟心事了?跟哥说说,哥帮你摆平。”大威龙又摆出那行侠仗义的二百五嘴脸。
“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我是真的很烦躁,我需要安静。
“这没良心的小子——”大威龙指着我说,多亏了孙旭:“得,让他一人待会吧,就过来看看!没事哥几个就走吧!”
没一会,乱糟糟的人又都走了,整个屋子里就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孤独和失落在我身边将空气稀释。
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沙发上睡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床毛巾被,我恍惚的看看四周,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死气沉沉。我寥落的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中胡子拉碴,面色苍白的男人说:“童政,是你吗?”
“是我,我是童政。你是谁?”
“我是谁?管他妈我是谁。童政,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盯着镜子中那个神色黯淡慌张的脸,“还爱她吗?事到如今仍然还对自己的爱有信心吗?”
“放手吧!不管你是谁,放手吧!”镜中人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
为了一个诺言?而这诺言却在岁月里倦怠,越来越无法支撑我独自面对这漫漫长夜,漠漠人生。
我曾将自己隐藏,那时节虽清寒,却随意安然,冷眼看红尘里恩怨爱恨,来去洒脱;此刻身份重现,不知要比之前矜贵多少倍,却只作了一件战利品,任各路诸侯争来夺去,链子那端牵予谁尚不可知,我身上的桎梏却已是牢牢戴定。
我知道我终于释放了,我终于支撑不住了,是时候该放手了。
晚上,我没有心情吃饭,坐在电视前茫然的等那个时刻悄然来临。电视一片雪花,哗哗的声音让我忽然觉得安全和欣慰。
好吧,我们互相退一步,我们都给对方一个机会为自己生活吧。我收拾了衣服准备出去,外面真黑啊!风也大,外面下了大雨。
这样的天,我去哪儿?去哪儿?
咔嚓一声,楼道里白炽灯的光线比房间里的明显亮了很多,我们这个小区住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啊,我们这栋楼里到底有没有除了名利之外的爱情。
我知道,有。
关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她,佝偻着背蹲坐在门口,全身都被雨浇湿了。她容颜这样憔悴,一定也已经下定决心了吧。碰上我毫无光彩,也不带一丝期盼的眼神。
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们互相看着,一句话都没有。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有那么长的时间,说着深爱对方的誓言,却只和陌生人擦肩。
“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是不是?…你你你…你下次再…再跑…再一声不响的跑了……有种…有种……试试看!”我气得说不明白话,眼泪刷刷流下来。
黎天爱坐着不动,看着我气得急速吞咽的喉节,眼睛真如同白兔一般赤红了,抖得几不成调的声音,完全没有威胁。
只说:“好,以后一定提前告诉你。”雨水顺着头发掉下来,脸上慢慢地浮出一个笑容,是转瞬即逝的一现昙花。
我嘿嘿嘿干笑两声,“怕了吧。”眼泪还是止不住流着。
黎天爱说,“哎,你这副样子,真难看。快开门进家吧,让人看见。”
我说:“那你还不快起来,这么凉,坐在地上,疼死你的胃。”
黎天爱淡淡地说:“脚麻了,你拉我一下。”
我把她拉起来,打开门。她站不稳,我们俩撞了一下,几乎是扑进去的,咚地一声撞在门上,黎天爱的背被撞得生痛,我把她的头摁在怀里,大手垫在她后背,“撞痛了吗?”我很怕,怕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本来还在我面前,忽然就消失了。
黎天爱闷声闷气地说,“疼。我活该。”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寒风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汽车从我身边呼啸着擦肩而过。我没有丝毫力气抓住风中的任何一样东西。到头来,全部都归于安静,寒风中——到底只剩下我一人。
我搂着黎天爱,什么话都没有,这是我们最后一晚了,什么都不要说,求你了,什么话都不要说,就这么安静的坐一晚吧。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催促着我,放手!放手!放手!放手!我紧闭着双眼,享受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我们都老了。”黎天爱忽然轻声说。
我们都老了,多可悲!我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我们之间没有爱,可是我们已经不可避免的老了。
当青春是的躁动化为中年的平和,即将迎来老年的衰败时,蓦然回首,我一生追寻爱的道路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走着走着,我已经老了,以为自己很努力,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可是我们都努力过。”黎天爱接着说。
我们都努力过,可我们仍然不能在一起,我们都错了。我忍不住哭了,我以为我很坚强,我从来不哭,多大的事情我都能抗住,可是我一生的眼泪都留给了黎天爱。
少年时演来可激动心魄,为之生死的戏本,时至沧桑翻覆后的今日,只能成一场笑话。
谁能有长久不炽,历经痛苦仍不减的热情;谁能全心全意爱人,在识透世事冷眼,穷途末路之后。
时钟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黎天爱递给我一张纸,我连忙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不可避免的要面对所有的一切,我们都是成人了,不再有年少的冲动,我们应该对自己的一切负责任,我们不能再逃避了。
我接过那张纸,对她说:“给我三天时间可以吗?”
黎天爱没说话,她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忍得很辛苦。我把她抱在怀里,说:“哭出来吧。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我们都是成人了。”
多少青春流逝,浮光掠影,承诺和背叛都不过生死一瞬。
从来都不看黄金八点档恶俗电视剧,每天都是不同的男人和女人相拥在一起踌躇着哭嚎声嘶力竭:“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为什么了一大堆莫明其妙无缘无故的前中后情节,无论中间多么激动人心委婉曲折,最后都是心花怒放兴高采烈的大团圆结局。
我这个俗人不想和任何社会上的情节划清界限,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安稳的度过我既不流光溢彩也不精致绝伦的苍白的一生。
“以后不要再喝酒了,你身体越来越差,你太不爱惜自己了。”我像个爸爸一样嘱咐她,“不要再抽烟了,按时吃饭,你这样我都不放心让你走。”
“你总熬夜是坏习惯,别再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的,你有颈椎病,受不了。咖啡了凉了不能喝,胃疼的时候谁也不能替你……”我不知道还说了什么,总之很多很多。
“我们到底走到尽头了……”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里怀,希望能暖和过来。
这次她乖多了,像一头迷路的小鹿,惴惴不安的靠在我的怀里,忘了时间空间,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往事那些美好历历在目。
看到哭着在我怀里睡着的她,我将她轻轻抱回房间,给她盖了被子,坐在床头看她毫无安全感的蜷缩成一团,心里猛地被万针刺透一般钻心的痛,郑诺说过,她看起来坚强,实际上软弱的不堪一击,她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的苦衷,她不想让别人因为她难过。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知道她软弱无助,却一丝一毫都帮不了她。
黎天爱的手,忽然轻轻覆上我的手。
这动作太温柔,温柔得仿佛叫人触电般,象把心脏里的一些东西顺着脉搏传递过来。我敏感地抬头,看着躺在我面前的她。
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
简单的一句话,掺了几种调子和心情,缓慢地淌出来。
我在瞬间想抱头大哭一场。我不自在地哼哼两声,想过去狂热地搂住她,最终,却——只是轻轻将她的手反握在自己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