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16章 孰轻孰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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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洛的烧在第六天终于退了,身体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可是我却有些莫名的担心,他发烧的时候只隐隐睁开过一次眼睛,那时只有我坐在身边,他的眼睛竟奇异的呈现银色。
到底心洛是什么身份呢?他的身上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车队在这陆路上行走已经有十天了吧,此刻也已进入祁国境内,我明显看得出玄天原本每天紧绷的弦现在松了不少。
只可怜了我,自从入境后就被迫换上凤冠霞披,无聊地躺在花车内。
前面忽然传来喧闹声,我连忙掀开帘子,兴奋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前脚刚要下地,却被玄天抛过来的恐怖眼神给逼了回去。只见前面跪了几个衣衫破烂的人,向着前面的士兵不住磕头叫道:“官爷,求你别烧我们村子,官爷!……”
恩?以为我们是来“打家劫舍”的官兵,我瞟了脸色颇为尴尬的玄天一眼,暗衬:什么天下第一强国,果然还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目力所及,不远处果然有十几个村落,只是怎么看上去都死气沉沉的?
玄天这家伙,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这种“乡间小路”,八成是为了省时,那几天因为心洛发烧而不得不逗留,他就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说是会误了时辰。
走在最前方的士兵都有些惴惴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待要上前踢开那些百姓。
我收回目光,视线落到那几个拦路的村人身上,忽然猛地一惊,大叫道:“慢着!”
那士兵楞了一下,还没回神,只觉眼前红光闪耀,我已经跃过他来到其中一个村人身边。
我仔细地查看了他全身上下,果然发现他手臂上有豆大的疱疹出现,周围还隐隐有淡红色的块状面积。再把脉……
我回头,猛地大叫了一声;“谁都不许过来!”
正紧紧尾随而来的无夜和心慧都被我凶狠、凝重的表情吓了一跳,呆呆立在原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个村子感染了瘟疫,而且……”我顿了顿,许久才有些不忍地道,“是痘疮。”
此话一出,所有的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神色。心慧、玄天他们满脸惊恐地冲上前来,应该是想把我拉离那几个人身边。
痘疮,现代又叫天花,在没有疫苗技术的古代,是比战争还要令人恐惧的死亡象征。
“娘——”人群中伴随着一声尖叫,忽然冲出一个士兵,不要命地往那几个村庄的方向奔去。
我猛地一惊,知道他的母亲正住在这个村落,不由大叫道:“无夜,阻止他!”
可是,他的那声叫唤,就好象一个口号,瞬息间又有几个士兵呼喊着不同的亲人,发了疯似的冲出队伍……
所有人都被刚刚听到的话吓呆了,无夜一人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
我脸色狠狠一变,运起内息将声音远远传送出去:“你们想看着战友去送死吗?快拦住他们!这是命令!”
几分钟后,那几个满脸悲愤和绝望的人被押跪到我的面前,有的还在拼命挣扎,有的已经痛哭出声。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不知尤何心中竟一阵酸痛,蹲下身,和他们平视,轻声道:“你们有什么亲人在村里吗?”
“我娘,我娘她独自一人养育我……”
“我妻子一直在等着我回去啊……”
“我一家人都在‘红头村’,呜……明明我走前还好好的……”
……
我握紧了拳头,问:“你们不怕死吗?”
那第一个冲出去的士兵,眼神涣散地看向我,哭道:“我娘都死了,我这么努力又是为了谁?还不如死了……”
心慧!”我松开握紧地拳头起身,把头上碍事地凤冠扯掉,冷静地道,“去准备大量的热水!”
心慧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是,小姐!”
“心洛!去收集木炭,越多越好,然后把他们研成粉末!”
心洛高兴地拍手道:“心洛也有事做吗?可是……心洛一个人……”
“无夜!”我凝重地转向他,把怀中卫聆风给我的十张银票递给他,“等会我写张方子给你,你去离这最近的药店买这些药,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我用内力把声音远远传开,“想要救你们亲人的,想要助你们战友的,就去帮他们三个的忙,怕传染的好生守着这车子。但是……”
我顿了顿,眼光扫过跪在地上呈震惊状的几人一眼,冷冷道:“在他们三个把预防痘疮的药材准备好以前,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些村庄!违令者,军法处置!”
“听清楚了没有?”
“娘娘,你疯了!”玄天紧张地一把拉住我,“你要一个人去那村庄,要是被传染了——”
我淡淡一笑,截住他的话道“玄将军,也要请你帮忙。”
玄天一楞,竟傻傻的问:“我也能帮忙?”
“是!”我神色一凝,慎重地道,“看来官府已经决定放弃这里的村落,相信这里已经被封锁,而且难逃被毁的命运。我不论你用权也好用势也好,反正,让我进去,然后帮我拖住他们!”
“可是娘娘,你……”
我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种过疫苗……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得过痘疮,不会再被感染的。所以,在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情况下,惟有我一个人进去是安全的。”
我不管玄天呈呆滞状的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的所有将官士兵,大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祁国都城——车坩,皇宫中。
卫聆风一身庄重的紫衣,手执毫笔端坐在案前勾画奏章,耳边飘过堂下絮絮叨叨的“皇上,皇上”,竟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的淡笑。
“皇上,据微臣所知,皇后娘娘在旅途中丝毫不知行为检点,经常不顾礼仪廉耻在大街上抛头露面……”
“是啊!皇上,臣还听说她在船上时与敌国的将领……私相授受,关系不清!”
“……而且她一个外族女子,怎可做我国的皇后,这传出去……”
“皇上,祖训万万不可丢啊!”
几位大臣几乎把吃奶的劲也使出来,陈述万般理由,千般道理,可堂上那人却仍是低头专心一致地批着手下奏章。
等最后一张批完,卫聆风终于抬起他俊秀绝伦的面孔,目光淡淡扫过堂下众人,那些刚刚还义正言辞、忠言死谏的人仿佛忽然间被冰剑扎中,打了个抖,内殿中马上安静下来。
“朕倒是比较好奇,这些消息远在千里之外,各位亲家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那些大臣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卫聆风冷冷一笑,道:“立后一事,朕自有计较,你们先下去吧。”
卫聆风甩了甩袖子,站起身来,向着空无一人的宫殿道:“成忧,玄天一行为何还没到?”
成忧从梁上跃下,恭敬地跪在他面前,面露难色地道:“回皇上,臣……臣不敢……”
卫聆风眉峰一敛,淡淡道“说吧。”
“是!”成忧忙垂首恭敬地禀报,“皇后一行在离青瓦城十几里外的村落停了下来。”
他顿了顿,见主子没什么特殊的神色,才战战兢兢地继续道:“那里的十几个村落,如今……如今正流行瘟疫。皇后带了士兵,在……在帮他们医治。”
卫聆风先是脸色一变,随即象想起了什么,不由轻笑出声来,自语道:“枉朕还在担心她,她倒是做回老本行了……”
“成忧,传令下去,婚礼推迟到一个月后再举行。至于皇后加冕仪式……推迟到四个月后。”
“是!”
“娘娘!娘娘!——”喊声一路从远处呼啸而来,我揉了揉泛疼的额角,放下手中的药汁
。
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冲进屋子,兴奋地道:“娘娘,阿梅身上的疮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那就说明她没有危险了啊!”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我这里还有多少病人吗?怕她以后变成麻子,就去找小银,让他舔两下……”
“娘娘!”他摸了摸头,打断我的话,傻笑道,“变成麻子也没关系,她能活着我已经很庆幸了。还有,我只是……想来谢谢娘娘。”
啊?我一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刚刚真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他苦着张脸抱怨道,“我都说了好几次我叫王坚了。这么多人,除了玄将军娘娘一个都没记住。”
怎么好象道理全站他那边去了?好吧,我承认我是记不住那些士兵的名字,可是这能怪我吗?他们一个个穿着一样的服饰,连长相也都一样的乏善可陈……咳。
“我去找下无夜,你先帮我看着这些病人,小心别太接近他们。”
飘过前面的问题避而不答,我把烂摊子丢给他,就冲出门外。心道:臭小子,谁叫你让我下不了台。却没有听到我离去后屋里的对话。
“那个姑娘真的是娘娘?”一个孱弱的女声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是当然!”王坚连声音也掩不住的自豪,“她是我祁国未来的皇后娘娘!”
“可是……她刚刚还亲手喂我吃药。”
“她整夜抱着我的孩子都没放手过……”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连自己也连贯不起来的话。
不知谁忽然冒出一句:“我真庆幸,自己是祁国的子民。”
出村子没多远,就被脸色阴沉的玄天拦住:“娘娘,我们已经耽搁了整整半个月,还是赶快起程吧!”
“不行!”我摇头道,“‘人痘’虽然已经为他们种上了,可是也因此破坏了他们一部分的免疫系统,我必须找到可以代替抗生素的药。而且,那些已经发病、又不是药石无良的人,我也还不能丢下他们……”
“娘娘,您说的这些虽然我听不懂,可也知道娘娘是为了这些百姓,为了祁国好!”玄天神色中有些责怪,更多的却是敬佩,“但是,皇上已经下令将婚期延迟了一个月,本来朝中那些官员已经议论纷纷,若再拖下去……”
我转头望向慢慢恢复生气的村子。每个村人只要看到忙碌的士兵都会感激地鞠躬,那些士兵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玄天,在我们家乡凡是仁君治理天下时,都会遵循这么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怎么认为呢?”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玄天喃喃念着我的这句话,神色慢慢凝重起来,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
我却忽然冷冷一笑,道:“我却觉得这句话是狗屁。”
“君与民,同样为人,同样是生命,凭什么,比之冰冷的社稷还不如?”
“换句话说吧!对我来说,这些人是与我平等的生命,所以我努力施救。那么对于玄将军和你的皇上来说呢?你们的子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虚妄的仪式吗?”
我笑着朝呆楞地玄天挥了挥手,道:“放心吧!我保证十天之内可以出发。”转身离去。
走了许久,天色都渐渐暗下来了,可我还是没找到无夜。奇怪,平常的时候他不都独自一人在湖边静坐的吗?
腿有点酸麻,我在湖边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唉!本还打算让无夜明日进城再去买点草药的,其他忙他倒也还真帮不上。
忽然,一股奇怪的躁意浮遍全身。
黑夜中的寒光仿佛破空而现,在一瞬间闪过。
杀气就象是漫布的蛛网一般铺头盖脸地罩下来,而在那之前,我竟连一点警觉也没有。
自从莫名其妙获得内力后,从未有人能在我身边如此近的地方隐身匿迹而不被我发现过。所以我此刻内心的惊惧,绝不是一点点。
我狼狈地滚向一旁,手臂上还是传来一阵剧痛。
只这一过招,我便知道来人的实力高的恐怖,绝不是我这种半吊子的高手可以应付的。
我趁着坠地的瞬间忙高呼“救命”,这里毕竟离村子不远,无夜也可能在附近。
还没来得及爬起,寒光又是凌厉一闪,晃瞎了我原本就看得不是太清的眼睛,伴着强烈气劲的兵刃冲着我右胸疾袭而来。
惊骇间,我什么都顾不上,只凭本能伏低了身子,举起右手,左手猛地一扯——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双手却重重一沉,左臂上的刺痛几乎让我松手,但我还是堪堪用“绝”挡住了对方的刀势。
是的,我在此时才发现,那是一把刀。
“主子——!”无夜地惊呼声由远及近,更远处也隐隐传来“娘娘”的呼喊声。
刀势猛收,仿佛就是在一瞬间,杀意和刀光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若非左臂仍刺痛的伤口,我还真会以为刚刚只是我一瞬间的幻觉。
“主子!”无夜的呼喊声已经到了近前。
“我在这。”我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此刻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冷汗渗透,手脚连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刚刚虽只是几秒,却仿佛“生死时速”般,让我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抖。
那把刀,真不简单。竟能架住“绝”,还没被割断。
“主子!”无夜的声音沙哑而慌张,冲过来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我,他的手碰到那伤口,我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你受伤了?”黑夜中没有月光,再加上刚刚刀光引起的视觉暂留,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他语气中的冰冷和浑身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怒气,都在在显示了他很生气。
“没事,只是一点……一点小伤,我自己能……”我小心翼翼地道,不知为何此时的无夜总让我觉得有些危险,连语气都硬不起来,最后一个“走”字也吞了回去。
唉!天底下有我这么没种的主子吗?
无夜避过伤口,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冷冷道:“以后,别离开我身边。”
其实要比内力,我又不输你,只不过我所学的那些技巧,都只适合暗杀……虽然很想说这句话,可是在看到无夜黑暗中都寒的发光的眼睛,我还是很没骨气地点了点头。
“娘娘——”远处地喊声越来越近,我似乎听到到无夜微微叹了口气,抱着我朝那声音地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