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第4章 寒冷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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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久,我们经常会丧失了痛苦的能力。所有的感觉,语言的表述有一种可笑的无力。
就像这个奇怪的寒冷夏日。面对空荡的街道和清冷的日光,心里是灼热的,好像有什么要一点一点溢出来,但终究是生生憋在心里,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看着天空,云是高远的,天是深蓝的,然而那样的深邃和辽远,仿佛是永远无法触摸的高度。生命的孤独,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心里有着彷徨的忧伤,然而想遍自己认识的人,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于是只有继续沉默。
知音何其难求,然而我并不希求知音的出现。那让我感觉不安全。一个人,明亮的眼睛能看到你内心最深处的地方;你所有的思想都无所遁形,此人的出现于我只会引起恐慌。我不想被深入地了解,对于任何人保持距离是我所习惯的方式。所以,我的朋友大都是善良而简单的。与他们相处,不需要戒备,这让我有着些许的放松。
也不是不曾有过可以深入灵魂的朋友,但却由于一点点的误会终于分道扬镳。想来那时的分开并非是意气用事,两个人,因为彼此太过了解,反而没有安全感,彼此也容许不了丝毫的偏差。因了对彼此过高的期许,最终反而是殊途。
而现今的朋友,因为不曾互相理解,只是彼此寻求寒冷中的温暖、彼此的互相安慰,因为没有更高的要求,所以不曾失望。在一起时,如我们所愿地,感受到的只是温暖。所谈论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温暖、不起任何争执,固然不能到达灵魂的深度,但是却有笑声。直抵灵魂的谈话往往是让人笑不起来的,这样的重量不能够轻易的给出,也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许多的朋友,也包括亲人,我们彼此相爱,但不得不承认,这与理解无关。每个人的思想,都是旁人无法到达的高度。就如同悲伤或是欢喜,我们都有着来自于自身的体验。但生命途中那些无关紧要的细小疼痛所带给我们的巨大震撼,并不是别人能够轻易明白。
就像很多时候,坐在黑夜里感到孤独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不是朋友亲人,而是一个遥远的只说过几句话的人;很多时候,在我们脑中一直闪烁的,是一个及其遥远的场景。这一切,与时间的长短无关,与情感无关。或许只是一场夙缘。
而我们身边的这些人,因为彼此太过接近,反而不可能成为灵魂上的知交。没有留给彼此空白,大段大段的谈话所带来的,其实是更远距离的分散。对于很多人,内心有一个地方是不容许任何人接近的,许多话因此永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而我们的孤独,并不来自于此。思想有着自己的私秘所在,是人生之所必须。可悲之处在于不能相互理解却非要强求。
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我。在我遭遇坎坷的时候,有人扶助我,而他只是远远观望,没有爱怜,亦没有幸灾乐祸。即使我面对死亡亦是如此。有人扶助我,是他们不想我痛苦,此谓之亲人朋友,对于此类人,我予以感激——这是人生一世的情;而淡淡看着的人,此谓之知音,因为他懂得,生命中每一场劫难、每一个撕心裂肺的痛苦须由我们自己承担,没有旁人能够代替,虽有亲人朋友,然而漫长的岁月里,真正永恒的,是孤独。对于此类人,我予以毕生的尊敬——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
有时候会有许多话想要对人说,朋友或是亲人。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下。觉得他们生活得太累,然而随即嘲笑自己的无知。生命之本身意味,在于自己体味,其中甘苦,决计不是他人可以看透和代替。你所认为之不值,在旁人或许是一生目标之所在;你所执着之金钱生命,在别人未必如此重要,或许只是过眼云烟而已。以佛之神力,未尝不能使天下人大彻大悟,然而却还是要人们经历生生世世流转的千般苦楚,方能体悟上道,化身成佛。世间万事,其间黑白,自有人心评断。佛能度人,罗汉度己,而我们身在劫世度厄之中,自己尚看不破迷障,又何须论断他人之事?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人无数者,同样可以成佛而未被处以处罚。并非不分善恶,其中包含的是宏大的智慧。古人有云: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世间有情是最无情。而殊途同归,说的便是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