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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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空已经隐隐的泛出青色,周生本能的侧个身,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即起身开始他一天的劳动。
天不亮起床,喂饱家里仅有的一头猪、然后下地……他的日子过的多么普通,他本来就是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农民!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昨天的一幕幕还记忆犹心,受到惊吓和伤害的母亲还躺在床上,周莲在陪着她。
他那位从天而降的“媳妇”,昨天的飒飒英姿、她的出手惊人……她贵如公主的身份……周生打心眼里矛盾着,希望那只是一个梦,从不曾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又希望那决不是梦,她真真实实的存在在他身边,带着她那清澈迷人的笑容……
她昨天睡的还好吧——在那种被她厌恶的床上……在那个叫做纯也的男人的看护下……
自己是被纯也半推出来得,自己再笨也看的出,他对她有多重视!周生不懂,这是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家看护小姐的方式,他记得临睡前忍不住偷偷透过门缝向里面望了一眼……纯也正襟危坐在距离她床铺一米开外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这就是所谓的保护吧。
但是至少他有自知之明,因为纯也说的对……像自己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接近……
他揉开弥松的睡眼……她那迷人的笑容依旧在眼前挥散不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着了魔吗?
“你傻啦?”千代澜挥动着看似柔弱无骨的小手,水灵灵的熠熠瞳眸晓有趣味的望着他。
啊!周生一个激灵!
脸贴的竟是如此之近,这让他不由一阵脸红。
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睡觉的柴房啊!
“发什么呆啊,快去洗澡,然后去看看咱们妈咪好点没有,再带我去你平时玩的地方转悠转悠……”她不由分说,伸手把他从被子里拉起来。
那手……他很难想象,这就是昨天毫不犹豫去挖人眼球的那手。
等等!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咱们妈咪……是说他母亲吗?那么,平时玩的地方……就是他家的那两亩薄田?
“快去洗澡啦!”千代澜在身后推搡着他。
洗澡……他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他们这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去县城洗一次澡……生活习惯的巨大差异,竟在此时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啊……这是……”被推到院子里的周生,突然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
这是他家吗?
这些帐篷是怎么回事?
说是帐篷,是因为周生确实仔细观察过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的材质……如果不是这样,以这些东西的大小——足以称之为一个壮观的建筑群了!
纯也正在那里跟旁边的什么人说话,与其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训话更贴切。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比跟他说话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等一下……被他训的必恭必敬的中年男人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那不是上次来扶贫的县里的领导吗?
不等他回神,只见纯也向这边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刻像换了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向他身后的千代澜,那位领导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
“大小姐,您的补给车队到了。”
“恩,我知道了,今天我起床比较早,已经试过浴室了。”千代澜揉了揉肩膀,“浴缸虽说是批量货,也好歹是我平时用的牌子,马马乎乎。”
“这个是这里的县长,东西都是他置办的。”纯也一记冷眼,吓的对方一阵哆嗦。
说来这位县长也冤枉,省里领导突然给他打电话,这是何等的荣耀,又给拨了专款,从德国空运过来这些东西……他连见都没见过,哪知道什么批量特制的。更不晓得眼前这位惊为天仙下凡的女子是何许人物……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他此时单看这派头,又怎敢造次?
“让您受委屈了,这是暂时的,我们马上开始建设工作。”县长低声下气。
这份架势,怕是不亚于给康熙皇帝造避暑山庄!
“先安排我老公洗一下澡,要招呼舒服了。”
千代澜对这种谦卑显然处之泰然,倒是这又一声“老公”喊出来的同时,周生感到4道带着无比怨恨的目光同时射向了自己。
纯也自然不必说。
县长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上次来这乡下走形式,他连正眼的懒得瞧的穷小子,竟然交上了这样的好运!
“嗯,当然,当然……”当然,这个善于见风使舵的小人,此时摆在脸上的,是一脸的献媚。
……
一个小时之后,周生几乎是像软脚虾一般从浴室爬出来的……
这是哪门子的享受啊!根本就是忍受嘛!
他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那群人推出来,受不了有钱人家的坏毛病,洗个澡嘛,那么多人在周围候着像什么样子……大的可以游泳的浴缸、满墙不知道名字的瓶瓶罐罐……
周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飘出来的,只觉得看什么都是好几重影子、晕乎乎的扶墙而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们走吧!”千代澜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亲昵的扯住他的手,“妈咪那里我去过了,已经没什么大碍,我的私人医生正在那里治疗,我们中午再去打扰吧。”
周生呆呆的注视着她,怕是连那个纯也也想不到,她竟也有如此体贴周到的一面。
“你怎么跟个幽魂一样,突然就冒出来了。”他尽量隐藏起自己的感动,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啊!”她不满的嘟起小嘴,“人家可是一直站在这里等你,是你自己没有看到嘛!”
“您真的是很幸运的人呢!恐怕大小姐长这么大都没有这样等过谁!”纯也的行踪才真得像是他口中的幽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千代澜身后冒出来。
明明带着一脸斯文和善的笑容,却总让周生不寒而栗。
周生再笨,至少也知道这家伙是厌恶自己的,而这一脸和善,却是他必须要在千代澜跟前表现出来的样子。
但是,他本身就不是什么会计较的人,再加上此时心口被感动充盈着——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位贵如公主的女子如此青睐……
“大小姐——”纯也没有眼色的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短暂的亲密气氛,“您不是想去乡间吗?请去更衣吧,您最喜欢的几套洋装已经空运过来了,我在这里等您,一会儿给二位拍照留念。”
轻描淡写的一个“拍照留念”的提议,就轻易得让千代澜忽略了这意味着他也会同行的事实,欢天喜地的朝临时的更衣室飞奔而去。
“你不会忘记了我说过的话吧?”没有千代澜在身边的纯也,立刻判若两人,眼中的杀机让周生全身不自在。
“呃,没。”
“记住自己的身份!拿了钱就做好你自己份内的工作!不要对我们大小姐存有任何幻想……”
周生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难过……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收了钱的。1000万,对于周生来说,1万都算得上是天文数字……自己却收了1000万!也许就像纯也所理解得一样,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做梦都笑出声来?可是……收了钱……便再也没有资格对她魂牵梦绕……他却第一次这样憎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收这钱呢!
至少,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贪图那钱,尽管他穷困潦倒……也许纯也的提醒是对的,无论他是否收了那笔钱,都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犹如天地般的差距!反而,他收了这钱,才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借此心安理得的守在她身边……
“别胡思乱想了,去更衣室门口等她吧。大小姐居然屈尊降贵的守在浴室外面等你那么久,你好歹给点卑微的回报吧,这样她会开心的!”纯也可不是真的没有眼色的人。
相比之下,周生才是要木呐的多。
经过这一提点,周生才恍然大悟。
更衣室和刚才的浴室一样,也是暂时搭建的帐篷,而不远处机械的轰鸣声不时传来,说明这位小姐专用的建筑已经开始建设了。
周生站在更衣室门前,想及此,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眼前发生的一切,还真不是一般的夸张呢!
谁知就在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
周生听着机械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觉得天色猛然一黑,好像天空被什么遮住一样。这才仰头望去,却立刻吓了一跳!
“不听使唤啦!快走开!”伴随着司机的大叫,巨大的黑影逐渐辨析分明——挖土机向发疯一样冲过来!
周生只觉得脚地一软,瘫在地上。
“快去救大小姐!”远处传来纯也急迫的喊声。
这次太远了,纵然是纯也,要在这霎那之间穿越层层临时建筑的阻碍,也是相当有难度的。
澜!周生如梦初醒!
就在他想要冲进去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挖土机的铲子已经插进了更衣室,房子立刻“噼里啪啦”得像积木一样散落。
周生觉得自己的脚愈发的酸软,这样冲进去……也许会被活活砸死……但是他还是想去救澜……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挖土机被卡住片刻之后,开始原地发力,对更衣室形成第二次的“攻击”!
“废物滚开!”纯也终于冲上来,一把推开他,一个箭步冲上去。
周生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纯也,他见过在澜面前温驯如羊的纯也,也领教了澜的背后、那个傲慢冰冷的纯也……但是现在,眼前这个接近疯狂的男人……也是纯也吗?
完全无视身体上方,机械失控后司机惊慌失措的呼喊,无视身边的铲车随时都会把他的身体一分为二!纯也最快的判断出倒塌的更衣室废墟中什么地方是虚掩着,修长白皙的手在废墟上疯狂的挖着,挖得满手鲜血淋漓!
“澜!澜——”这时候再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了,纯也撕揭底里的呼喊着。
手上的鲜血不断地冒出来,和地上的帆布、砖片混合在一起,看上去甚是惨烈。
“纯……也……”下面出来千代澜虚弱的回应。
纯也沿着声音继续挖下去,最后顺势拉着她的手拽上来。
看着千代澜没什么大碍,纯也一直紧绷的身体猛然间放松,重重的倒在地上……
……
一天的建设告一段落之后,乡村的夜晚本来就是异常宁静的。
千代澜几乎没受什么伤,倒是纯也的手,怕是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看着医生给他包扎时,那手上的触目惊心,周生对这个讨厌的家伙又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人坐在屋顶上,那双手上的手在周生心里挥之不去,他的心又如何能平静的了?
“滚开废物!”
“滚开废物!”
纯也的话一直徘徊在脑海里。
说的真对,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啊?
被突发的状况和失控的机器吓软了脚,一直傻了一般的眼睁睁的看这一切发生……一直看到最后,都没能站起来……
自己……根本是个毫无勇气的懦夫!
有什么资格去喜欢澜?
……
纯也躺在临时的居所里,不管怎么说,这里要比周生家里那张所谓的床舒服得多。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只见他微微的蹙了一下眉,转而嘴角却划上一抹深深的弧度,不急不徐的拆下受伤的纱布,像没事人一样活动活动手腕,便接起了电话。
“听说你为了救澜澜受伤了?”对方是一个透着威严的中年女音。
“呵呵,机械失控了,她没事,我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纯也一脸玩味的拆掉另一只手上的纱布,悠哉的点了支烟。
“哼哼,是么?那就好。”对方的冷哼中,带着不置可否的态度,“记住自己的本分,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我们的合约……这些话我不想提醒你第二次。”
“啊,我还会记住澜澜是我的什么人呢。”纯也的回答暧昧不明。
这引来对方一阵沉默。
“哈哈,开玩笑的,那么纯洁的小天使,我不会让这些肮脏的交易干扰到她的,你肯我都不肯。”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突然神色一禀,“倒是您,如果我伺候的您还满意的话,就请务必继续履行您的承诺。”
……
一抹黑云无声无息的接近着皎洁的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