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可否施舍我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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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温只觉得不可思议,再去看那画像,奇怪的是,他印象中的鬼王,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模样。
才短短几十年没见,他就想不起来了。
看着画像,去试想这个人画下自己的意境。
画相中的孟温笑得明媚灿烂,手里拿着一把他早几百年丢弃的扇子,不知道在扇什么东西,眼神投去的方向不是正对着画作者的。
孟温记得画中的那把扇子他是在三四百年前使用的,而这三四百年间,他何时与鬼王相处得这般愉快了。
手掌一展,手心中出现一朵发光的金色莲花,将这画桌的一角展现得更明亮,接着就发现画作的最下角写有一段话,余璎也发现了,最先走到画作前。
“可知……一个笑容?”余璎犯难了,她以为她最近频繁与鬼王汇报工作,多少能学到几个字,不想,还是学不全。
孟温看她那么起劲还以为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字,挤开她才看全字,“可否,不是可知。”
“他写的,可否……”接下来的字句,看得孟温一阵哽咽,莫名伤感。
“可否施舍我一个笑容……”
孟温怎么都想不明白,鬼王为何会是以这样的心境画出当时的他,在最后还写下这段话。
与他交易的那六百年间,他们除了工作需要,并不常见面,也并无交流,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始终还是想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让鬼王的执念再起,还是这样的执念。
“鬼王,何时回来?”孟温忽感头痛,有一瞬耳朵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他知道是谁在呼唤他,他知道是谁,只是他不敢去贪念。“一直不见他,是化执不回了?”
余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担心鬼王不在的消息传出,毕竟鬼王的事只有仙界和地府那几位所知,鬼将与余璎都不敢对外透露半句。
“可传不得这样的消息,他在人间助你历劫,你倒是回来了,他却还在受苦。”她还想孟温这么没心没肺,回来就不认人了。
“助我历劫……”孟温依稀想起鬼王曾问过他历劫的日子,他以为他悔约了,因为鬼王总是忙得要命,再后来听说鬼王下凡,季知平去凡间找他回来复命,才惊觉竟被鬼王将他历劫的日子推迟了近百年。
他今日也是想来感谢鬼王,将他历劫的日子推到和平的年代,却从余璎口中所知,鬼王下凡是去助他历劫。
是为了还恩情?
为何他会没有印象,为什么对鬼王这个人没有任何的记忆。
莫不是换了个模样,以至于没有认出来。
这种记忆混乱的恼怒和失措感再次让他陷入困境,他后悔早早退出闭关,以至于现在分辨不出谁和谁的不同。
很快他意识到一个可能,也猜想到了,除了他,不会有谁总能让他在凡间的日子那么痛苦。
如果真是他,那么他在凡间时所受的生死难,也就有了解释。
“鬼王……鬼王为人时的名字,你可知?”
“絮,单字一絮。”想到这个名字的由来,余璎所幸在她老表那里所知,不然还真回答不上来。“偶有一回与我那表亲楼无拘痛吐苦水,诉说为人时的我有多么悲惨时,楼无拘安慰了我一句,说鬼王更惨。”
回想从前,余璎也确实颇有欣慰,互比惨,那是比不过的,各有各的苦处,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
“他的名字还是看到恩人时,临时给自己取的。”余璎知道不该笑话,但是想到幼时的鬼王那么凄惨,至少她还是个大家小姐出身,却也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是个冬日,他瞥见恩人头上的飞絮,才给自己取了絮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可笑,没想到他名字的由来是这样的。”
笑着笑着,余璎笑不出声了,脸色一变,变得有所落寞,“他在楼无拘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认识到自己不能再执念下去,就在要放弃你的那一刻,你好死不死出现了,还敢与他交易!”
转瞬眼神变得有所犀利,余璎瞪向孟温,气得现过一丝怨气,最后转为了苦笑,“而你如何都想不到,他也只会与楼无拘诉说,诉说他的过去,让楼无拘不再步他的后尘。”
“他当时的想法是非常渴望成为恩人头上的那片飞絮,甚至是羡慕那片飞絮,所以他很想贴近那个人,却不敢接近那个人。他很含蓄害羞,很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却只回答了一个字,”絮”。怕被看穿心思,还贴心地向人家解释是哪个字。”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那日你沉河之后,他为何会向黎元下跪求饶,他怕黎元会加罪于你,恳求他放过你。”
“絮……”
看着画作下那一段字,一字一句,孟温不知不觉间眼眶已变得湿润。
“我既已回,为何鬼王还在凡间?”
余璎这就不清楚了,“我去地府办事,问过几回,而地府是知而不答。”
“地府……”孟温还记得地府赶他下凡前的那副模样,觉得地府应该是知道什么,随即取走明镜,也不急着回仙界交差,跑往地府去打听。
地府见是孟温前来,还以为是哪个仙人,好脸色也不给他,手上的活继续忙着干,“我道是哪位。”
孟温也不与他半分客气,走到地府办公的桌边问原因,“想来也只有你与鬼王最是相熟,应是知原因。”
“我与鬼王是多年的老友,一起打过战的战友,自是相熟。”地府终于放下手中笔,抚摸他那长至项上的黑须,“念过往情谊,我已为你寻得好人家,你又想向我讨要何说法?”
孟温笑笑当是没这回事过,“不讨不讨,谢你还来不及。”
一听地府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他也不怕孟温怪罪,谁让他气不过帝君的所作所为,“有些事,该你知道。你在凡间几次身死,是我所为。”
孟温不解了,他与地府并无深仇大恨,这是为何?
“只因我与你老友之间的过往纠葛?”
地府摇头,“因你是仙。”
“他从不与我讲私事,向来公事公办,在百年之前却不知为何,忽提及要下凡,并一直亲自下凡为你在凡间物色好人家。再后来我向帝君所推荐的人家都是经鬼王物色过的,却不想帝君设局,使得你二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我替鬼王所不值,见你就气,但念及我老友的面子,还得给你找个好人家,道是还他恩去。”
孟温沉默了,原来鬼王并没有讨厌他,他对他的失望,并没有因此而打消那千年的念想。
甚至在此后的数百年,一直惦记着,生怕他再受战乱之苦。
有些话,地府为了鬼王着想,怎么都得提醒孟温几句,“你是仙,他是鬼,此一劫你就该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任何的损失,而他只会因你而一次次遭受更多的痛苦。”
“你失去的只是法力,等待他的只会是万劫不复的责罚,你又怎知他是如何从一介小小怨鬼走到今日,冒险与仙界交易。”
听了地府的话,孟温的脑海深处浮现了一段过往,他想起来曾经帝君与众仙的一些话。
他犯了大罪,一次次被惩罚,惩罚的代价也只是失去法力。
原来,有个人,一直在为他顶罪,他才只是失去了法力。
帝君对所有仙绝不会手软,是罪是罚他量得清。
他也该知道,找地府问是找不到结果的,鬼王能不能回,取决于帝君。
孟温重回仙界,候了半天才见到帝君的身影。
帝君看到孟温,眼神变得慌乱,清走了所有人,才肯见他。
“今是你闭关的日子,怎会出现在此?”帝君不解,而看孟温的神色,不像过往懒散无趣,应是有目的而来。
“我才知,鬼王今次下凡是因我。”孟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帝君失笑,指着孟温叹了几声,“他向我追讨旧约,因你二人我颜面尽失啊。”
“帝君为何封了鬼王。”这是孟温不解的,为何让鬼王困在一具躯体内,封锁他,并让他沉睡,只保留几分意识,却让他遭受他人的非议。
说到这里帝君目光下移,颇有心虚,“我是动了手脚。”
也只有这一点是他食言的。
帝君也是委屈得很,若不是孟温当初苦求他,他念及他是性情中人,怎么也不会冒险插手。
他知道,以鬼王的性子,回到鬼界必然会向他讨要说法。
“是你恳求吾让你早日回归,设定三十五载。”
孟温不明白了,“说是三十五载,你又为何三番五次来索我命?”
“是你嫌命长,还怪吾来。”帝君真想打醒这个还没想起所有的小子,一指弹向他的额头,“该是你闭关的日子就该去闭关,回去吧,此一劫去,你与鬼王再无瓜葛。”
帝君的一弹,他在脑海中找寻不到的鬼王面孔,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和装扮则换了个模样。
前生关于絮的所有被放大,那是他第一次下凡历刧,他犯了很多错,让凡人记住了他,那个人还因为他死了。
他甚至在此后的日子忘了,那个人在最后对他说“快走,我希望能重见初见你时的白润模样,不受饥寒之苦,不要流泪,你可是男子汉孟温啊,为我们出头说话的孟温,激励我们鼓励我们的少年,是你说的,男子汉要长成汉子就不能哭。”
结果都没有做到。
孟温在找寻那个叫絮的孩子的身影,也在寻找那个助他从水路逃脱的旧友军。
那是他从不愿去回忆的过往,即使过去了千百个年头,每一幕都叫他触目惊心。
当时他不明白,这个旧友军为什么要协助他逃脱,直到走入水路他才敢回头,而那一回头他看到的却是那个人身受万箭,不明白他们为何叛变。
一失足,他回到仙界,他一劫去,闭关了整整五百个年头。
此后他再见血腥场面总会回忆到当年,害怕也有,更多是不忍生死离别,而那一劫,也让他更深刻地领会到,生命是最可贵无价的宝物。
而帝君告诉他,他只是凡尘间的过客,不会有人会永远记住他们,所以他们对凡人可抱有怜悯之心,却万不得去插手一切,扰乱他们本该有的一生,那也是作为凡人自己的劫数。
每一劫仙归,孟温都会思考很久很久,努力不去与凡人深交,努力漠视一切,却不知因他身死之人,会成为怨鬼。
帝君看孟温的样子就该知道他是想起来了,所有原仙中,只有孟温最叫他不省心。
当年孟温失足落水,从水中冒出头的那刻,一切都变了,身后是尸山血海。
回到仙界的孟温把自己关了起来,问了帝君,那个人是因为他而死的吗。
帝君当时没当回事,安慰他,人自有变数,那是他的命。
怎知孟温闭关的数十年后一厉鬼现世,有不知死活的人几番刺激他,使他恨意起。
他没有伤人,却无人容他,一怒杀眼,杀疯了。
来阻他的道长、神仙、妖魔鬼怪啊都是见面就打,才引起帝君注意。
最后那只厉鬼惨败,躲在阴暗的深渊反省,在这个过程中醒悟,想起一人。
带着执念与悔过帮助受厉鬼迫害的人们,打听一人,后与地府、仙界交易,他有自信灭所有恶鬼,并协助仙界,保证不再滥杀无辜,统治鬼界多年,帝君才意识到孟温的刧有他。
派任务给孟温,机缘巧合变相帮助了鬼王一次次,是帝君意想不到的,所以才重视他们。
他担忧孟温会陷入,才插手此劫,不想,那个被困在身躯内的鬼王会因孟温的伤痛而痛苦,也因那些痛苦,他彻底挣脱束缚。
“我并非言而无信,你是原仙,如何都不会有普通凡人的情感,也不会懂得。”
帝君担忧孟温会再闯祸,才出此下策,即使他早已做了手脚,把二人分配到南北,还是怕造化弄人。
才知,天命岂是他能左右。
“你二人封锁所有记忆,如此皆是天意,对你与他皆是公平。为你所着想,以一个全新的他应该是不会有所执念,也不会走到一起,怎知我疏忽一时,鬼王不知不觉间吞噬了全新的他,只因他想自己去体会,属于他的这场人间历程。”
帝君以为很顺利,能操纵一切,让二人从零开始。
但全新就不是他了,鬼王一点一点融合,害他双重人格分裂症,就为了亲身体验,当然,这个过程很痛苦,因为他得去融合,让新的自己接受他
也因此,对鬼王有所亏欠。
记忆中那个叫絮的孩子浮现出来,那个孩子,和孟姚老家主所画的白冬絮儿时的画像一个模子。
“那个孩子,他说他叫絮……”
孟温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真的记下了他,也因他而死,因他而成为万众之敌,是他害了他。
“帝君,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就让我二人来了结吧。恳求您,放过他,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他今日这般苦楚,千年赎罪,不该由他一人来受罚。”
“那是我欠他的,也是您对他的承诺,这一世,让他过个普通平凡人的一生吧,这是他的所求。即使无我,我求帝君,信守这一诺,如果受罚,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帝君看不下去了,摆手让孟温走人,“你啊你,当真无悔?”
孟温坚定地点下头,“无悔。”
“罢了罢了,如果是你与他的造化,我奉劝你一句,先行闭关再考虑考虑吧。”帝君也是怕孟温会受天罚,只是不想,竟会有人,前世今生替他挡下了责罚。
孟温知道帝君无法干涉太多,之后他还是听劝回了府邸闭关,像从前的每一回,不断去回想,不断去记录。
总会有迷茫的时候,也会有醒悟的时候。
一直到开春的一个早晨,米白的内衫,鹅黄外衫,左手执酸枝木扇,右手狼毫小笔在描画一幕幕先人前景。
路过的仙人都在调侃他,特别是那几个原仙好友,“每一回下凡都会落得一身毛病,怕是忘了什么,在记下所有前尘往事。”
有人想上前与孟温打声招呼被另一仙君拦下,“莫惊扰他,走吧。”
仙君们在远处观望了片刻,很快离开,不去打忧孟温的沉思,这是他在闭关期间,整理思绪的最佳阶段。
身后的纷扰声孟温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他在专注于手上的事,不愿意去搭理,直到一阵微风拂过,他手中扇一挡,快笔之后才停歇下来。
伸了个懒腰,收手将折扇藏于袖中,闭目感受这春日的暖阳。
微风夹杂着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脸上,再一睁眼,飞絮随风而至,他抬手掌心向天,一片飞絮轻落在上头。
“为何仙界会有飞絮……”孟温去寻找附近的植被,发现自己的院外种有一颗柳树,长有四五成人高。
他一指触摸上树干,与这颗柳树的过往被忆起,“我于第一劫之后种下的你?”
柳树已然成形,化一小童走到孟温面前,“你不敢拿刀剑伤人,取一树干护身,有人护你逃入水路,仙归之后你惊吓过度,回到府邸闭关数百年,一日将那树干随手插于院中,千百年吸取天地精华,化形为精,成就了今日的我。”
“是吗……”孟温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一举,又造就了一段孽缘。
看到这小童,记忆中那个对着他笑,告诉他,他叫絮的孩子,却成了怨鬼。
“你非我所有,只望你早日成仙,助这天地平和。”孟温转身而去,只当是没来过。
小童有了孟温的话,转瞬与那柳树消失在这院落中。
却带下来一片飞絮,犹如飘雪,孟温走了几步,呆站在原地。
他知道鬼王一定想起所有,他也没有资格再到他面前,是他害他。
捂着脸,缓慢蹲下身,经此一劫,如帝君所说他确实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的情感,不再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再是心痛可怜一个人,都没有切身体会来得刻骨铭心。
“我知你厌我,我与你所记挂的神童落差颇大,很让你失望。”
“可是,怎么办呢,絮,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再也忘不了你了……”
他在记录下所有,像从前,不再记挂于心中,只保留在书本上,可是他记下了所有的一点一滴,更是难忘这个人了。
——
流失失所的孩子们好不容易找到肯收留他们的乡镇,却遇到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平时都要愁苦吃食的问题,不是争就是抢,现在还要担忧风寒,冷倒没什么,就怕一病就这么去了。
小儿随流民同乞儿在巷上分食大户人家所施的食物,一个与他同龄的小儿不同于其他的人,衣服干干净净,发丝不落灰尘,手上拿着糕点是往外送,而不是自己吃。
见到人都是甜甜一笑,见到他更是如此,因为是同龄人,又觉得他是孩童,笑意更是温暖,将糕点送到小儿手上,那小公子低下声,问着小儿,“你叫什么名字?”
迟迟得不到回应,再问,“你没有名字吗?”
小儿生性害羞,因为是同龄人才敢稍微抬起头来看人,而这个人,他是认识的,是这片地儿出了名的神童。
“絮……”
“续?”好似没听清,又再问,“续什么?”
小儿又再低声解释,“柳树絮纷飞,柳絮的絮。”
听此,小公子了然,随即意识到什么,欢声笑道,“我叫孟温,你和我一样,意喻温暖。”
小儿腼腆低下头笑着,弱弱回小公子,“嗯,和你一样。”
他不是一个有伟大抱负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人肯施舍他一点东西他都记挂那个人,念他的好,有人肯与他分食,他更是敢舍命相救。
而这个人一次次往他手上添食,为他添衣,甚至带他走入那高大广阔的宅子去避寒。
只是他生性软弱不争不抢,总是遭人欺,那个人会骂他傻,并说在那险恶的环境中,不为自己挣一口气,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所以每回遭欺负,沦落街头碰到那个人,他更是无颜面去见他。
所幸的是那个人好似对他的记忆并不深,不然就是他又脏又臭,根本没认出来,以至于他问他名字时,思虑了很久也没能回上来。
正当为难时,他看到了白净的发丝间落下一片飞絮,他想为他扫去那片玷污了他的飞絮,没能抬手,又再听到那个人问他是不是没有名字。
他不是没有名字,只是他忘了。
自打出世就逢战乱,成为游民四处流亡,走到芦山才安居下来那么几年。
游民时期有识字的文化人教过他字,走走停停的路上死伤总会出现,也总会有离开和接纳不同的游民,他们都没有名字,也记不住谁的名字,因为他们随时会死,无论是病死、饿死、冻死还是遭受野兽的袭击而死,甚至也会为了一块吃食而打死一个人。
他们为了活着,名字是什么已经忘了,喊他们是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太老实,人们都喊他二愣子。
当听到人们喊楼无拘傻子时,想起了这段过往。
也在重新想起那个人的笑容时,画下一幅属于他心中的那个人的尊容。
同当年,他不敢去奢望,而当年他的想法是非常渴望成为那个人头上的那片飞絮,甚至是羡慕那片飞絮,所以他很想贴近那个人,却不敢接近那个人。
那片飞絮终有一天一定会被嫌弃地扫开,即使只有一刹,他也在奢望成为那片飞絮,一瞬间就好。
他原本是想化执,等真的遇到了执念千年的那个人,初时很愤慨,等了千百年是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和记忆中风光无限的神童出入颇大。
那个在他心目中,神圣高洁如神明的人,居然会是那般吊儿郎当。
回到鬼界左思右想,过去的模糊面孔有了一张清晰的脸,那张脸的笑容是他所思念了千百年,祈求平安顺遂,忧心记挂可有吃饱穿暖的人。
而今重逢,他的执念太深了,相思入骨,纵使孟温千变万化,这个人深入了他的骨髓,如何都割舍不下。
由不服气到默默观察,真正去了解那个他过去只有片面记忆的神童,发现他的可爱之处,也更好地刻画他的模样。
他最后将画高挂在他日常习作的案台边,这样整日就可以看到他。
每回从凡间偶遇到孟温,不敢上前与他打招呼,单是看着他与人欢笑,就倍感欣慰。
他总是躲在暗处观察那个人,那个人会对所有人笑,而他最没有资格。
犯下的过错终是无法得到原谅,也无法原谅自己。
往后的几百年间,他一直在等仙界的回复,而等待的过程中早已心满意足,并不希望那一劫现。
直到那个约定的年限将至,他没再提及,多年后孟温的又一劫数到了,当得知逢战乱时期,他不忍心孟温独自受苦,便再次向帝君提起旧约。
帝君亲允之后,哪知战事大发,他以忙为借口拖了数十近百年,一直在为孟温找户好人家。
此间,无数次下界偷看在凡间历游的孟温。
仙界把他传得很可怕,即便有过接触,孟温总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无法自然流露出笑容,所以他为了能看到他真诚而放松灿烂的笑颜,总是躲在暗处,就为睹他一笑。
那个时候他的心又再添一道奢望的口子,越扩越广。
他看着高墙上的笑容,将脸轻贴在画像中那个人执扇的手上,最后执笔写下那段念想。
“可否施舍我一个笑容……”
赎罪千年的内心苍凉独白,最后添笔落在画像的最下端。
这一刻,只有一个笑容仅是他所渴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