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迷迷糊糊地渐入梦乡，却一夜无梦。许是临睡前师父的沉默预示着应允我的请求，这让我放下了所有的思想包袱。
    师父对我的疼，就是答应我所有的要求。
    早上起来，我美美伸了个懒腰，轻松地起身。不料却看到沈昌珉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神坐在桌前，这是什么状况？
    见我醒来，昌珉站起来，暴走到我面前吼道：“在中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昌珉呐，”我垂下头，两手绞着衣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
    “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担心！”他两手向我伸过来，抱住我的身体不放，力气大到我快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上苍，也不知道上天是否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结局，但我知道这样的我也够让昌珉心酸的。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我只能做着自以为是的事，从不问允浩需不需要。可问又会能怎样？他现在不就希望俊秀能平平安安吗？我何时入他的眼？
    “俊秀他现在怎样了？”我偎在昌珉的肩头，浑身力气尽失。
    “俊秀现在眩晕卧床不起，头也抬不起来，只有找师叔出山了！”昌珉的回答明显心烦意乱。
    “你哥哥还在金府？”我小心翼翼地问。
    “在中哥，你现在就是要照顾好自己，他们的事和你没关系，不要去管别人的事，知道不？”沈昌珉两手握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似乎我在他眼里是最不清醒的那个。
    这就是他对我关心的方式，我笑了，视线却开始模糊。自从爱上那个人，我早就没有自我了，我也想改变自己的想法，却每每发现对此无能为力。
    我和允浩人生的纠缠际遇，谁能看得明白？
    张末在门外喊我，声音焦急。昌珉为我擦干眼泪，我打开房门发现张末正一脸焦急地望着我，急促地对我说：“皇上已经进门了！”
    “这么快？”我刚想把昌珉推出门，就听刘彻的嗓门远远传过来：“金在中！”这一声喊不怒自威，我一敛心神，迎出去。
    “今天刮的什么风，让哥哥一大早上就来看我，”我嘻笑着上前搂住他就往外面走：“哥哥陪我去晨练吧，这一路巅得我腰都快散架了！”
    刘彻用视线上下左右地打量我，我伸开衣袖，转了个圈，不料脚下一个趔殂，正好栽到他的怀中，看看，这人还真不能得瑟！
    刘彻索性把我抱起来就往外走，边走取笑道：“哥哥照顾弟弟天经地义，抱住我，掉下来我可不负责！”我看到郑父远远站在廊下，垂着头，我的脸不禁生出一片红云，仰起脸看着晨光中光辉灿烂的刘彻，他比从前更显刚毅、成熟，散发着帝王高贵的气息。
    郑府的花园通往坡下竹林，刘彻一直把我抱到竹椅前，这才把我放下来，细心地为我整理衣角。此情此景，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中，跟我进宫吧，现在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抱着你就像抱着一片云，我很害怕。”刘彻皱着眉看着我，好像我是个问题孩子。
    要怪只能怪林华的身体，却不是我有意为之。
    我叹口气道：“国君不可以被世人垢病，哥哥，你是天下最伟大的皇帝，我为你骄傲还来不及，又怎么能让你因我而被非议？”
    “我感觉你是一块珍宝，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刘彻垂下头，声音轻细如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轻如鸿毛，而你重于泰山，因为你创造了历史，我只是不甘心前世的命运，来这一世寻找我的爱情。可现在我找到了，却已无法把握，无能为力。”
    我仰起头，这样的人生还真是悲哀，有苦说不出，有痛无处说。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想你，一天也控制不了！”刘彻吼道。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刘彻，你就像左棠一样，总让我心怀愧疚。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吗？”刘彻轻轻地抱住我，声音无比幽怨，害我一阵恍惚，若是那个人这样说，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禁浮起微笑。
    “哥哥，我有我的路要走，谁都代替不了的。”远处的竹林新绿正浓，草长莺飞，而我的心却冬雪将溶未溶，一片落寞。
    若师父真能治好俊秀的病，我便远走他乡，单于筱山那里恐怕是最好的去处了。而，若有重逢的机会，我会对郑允浩说：我才是你的爱人，我爱你！
    我跟随师父走进金俊秀的卧房，一屋子扑鼻的书墨香让我发出自叹弗如的感叹！书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金俊秀今天的成就又何止读万卷书？小小年纪，傲睨天下，众生皆仰，我也是其中一人，何况郑允浩呢？
    郑允浩此刻正守在金俊秀身边，看得出来他最近一直在熬夜，脸色灰败。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昏迷的俊秀脸上，无比的担心又掺杂着难过。他对俊秀的感情我看在眼里，其中的痛苦我一览无遗。他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掩饰对俊秀的感情呢。
    哪怕我才是他的枕边人，可他只是通过我来释放对那一个人的感情。就像一个可悲的替代品，我的命运到底会走向何方？我不在乎，只要谜底没有揭开，我就有足够的耐心走下去。
    我远远地瞧着他说：“北方暂无战事，你就放心地呆在这里照顾金公子，卫将军刚攻下一国。”
    师父则快步来到床前，把手搭在金俊秀腕上，眉头时皱时思，像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病症。
    过了好半天，师父才结束把脉，把郑允浩拉到一边，我跟了过去。
    “金公子得的这个病，史书上曾有记载，治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太过凶险，很少有人用此方治疗，尤其在换血时，极易让病人和换血的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换血？”我和郑允浩面面相觑，难道古时就有换血一说？
    “对病人来说，这是唯一的生机，可对换血者来说，太不公平，很有可能连一线生机都没有。”师父看着郑允浩咽下了后面的话，言下之意这换血之人有没有都值得商榷，何况是以性命为代价的治愈。
    “我会召集所有的下人，如果可以换血……”郑允浩回过头去看着床上昏迷的俊秀，握紧了拳头。他坚定地回过头来看着师叔，请求道：“我马上就去办，换血之人也算上我一个！”
    欲换血，必须检验血型是否相同，和输血是一个道理。我盯着师父的脸，他惊讶地瞪着我：“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干脆不发一言把手腕伸向他，师父仰天大笑：“好你个绿倚，果然重情重义！”师父不再喊我在中，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与其对这种牺牲和成全不舍，不如把我当作那个被他和郑家利用的绿倚，这样大家就都不会痛了，可是我呢，我的心会不会痛呢？
    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前世的我为什么执著地爱着郑允浩。
    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而有些结果却是闭着眼也能想到的。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他是在中哥啊，他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弄不好就会没命的，你们知不知道？”沈昌珉开始在屋子里暴走，由于我和俊秀血型一致，郑父和允浩一致同意由我换血给俊秀，师父则不发一言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管家推门进来，身后还站着一个绿衣长袖的少年，肤白似雪，他一双大大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师父看，好像一屋子的人在他眼里都是空气，他目光幽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怨妇。我的心像被硌了块石头，因为他居然和从前的我面孔有几分相似！
    “二爷，”管家话还没有说完，师父就像屁股底下安了个弹簧，拉着少年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一副做了亏心事模样。
    这样的师父还真是可爱，他终于放心去爱一个人了，我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气呼呼的昌珉笑道：
    “不要为我担心啦，换血只是换一部分，只要病一好就停止，没大碍啦！”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很糟糕！”昌珉继续瞪我。
    “有你和师父在，我会好起来的！安啦！”我上前拍拍他的肩，小声在他耳边嘱咐道：“如果我不换，你哥哥也会随俊秀伤心而去，你愿意这样吗？不如我们就换血一事赌一下，你看如何？”
    昌珉听了这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不说话了。
    郑允浩走到我面前，向我深深一鞠躬：“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淡淡一笑。
    郑父正在向我走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我走来。
    “在中，郑家欠你的，我一定会补偿你的！”这是他第一次喊我在中，也是第一次感觉亏欠我的人情。
    我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如果能换得郑允浩展眉，我情愿付出更大的代价。哪怕没有人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痛不悔。
    师父开始用湿布擦拭金俊秀的全身，让郑允浩观察他的静脉血管，一旦发现血管里都是五颜六色的血，就用双刃小刀把静脉血管割开，让五色血液流完。
    而我则在大清早坐在一个石槽里面，大清早打冷水来一次次地灌注到石槽里去，要灌一百次，等到我浑身热气向上蒸腾，升起有二三尺高时，师父就会把我抱到金俊秀的身边，仍然用小刀把静脉血管割开，把血液换到金俊秀的身体里。
    等到红色血液流到一定程度，便会把我的血管扎起来，用药膏敷在创口上，然后给金俊秀服用一种叫“亭历犬血散”的药。
    这个过程需三天进行一次。郑允浩一直在旁观做师父的助手，金俊秀在一周以后就醒了过来，而我则昏沉沉地躺在他身边，意识时断时醒。
    郑允浩偶尔会停在我的身边，我感觉得出来他在担心着我。允浩啊，你的爱人就快要回到你的身边了吧，你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高兴多过对我的惋惜吧。
    我闭着眼睛，感觉手被托在一个人的手中，我模模糊糊地在梦境中穿行，最近身体虚弱得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累，索性沉下心来在虚幻的世界中飘荡，血液的流失已经快要接近底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