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衡艰难吃完了饭，在他吃饭的这点时间，元清玄处理了南镇太守呈上来的积压了十几年的公务。
    系统不停提醒他任务进展飞速。
    对比在大理军营的处处碰壁，李玉衡有种被带飞的爽感。
    这个男人永远冷静克制，办事稳妥，仿佛是为了当帝王而生的异类，有这样一个人的帮助，不愁任务完不成。
    李玉衡感慨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即将完成南镇的任务，差不多要离开大周了，颇有些不舍。
    “陛下？”李玉衡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开口叫了元清玄。
    元清玄执卷的手微微一顿，转眸看他：“何事？”
    李玉衡笑道：“听说南镇今晚为了驱瘟神，特别办了一场烟火会，陛下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在东宫的时候，没人和李玉衡说话，宫人看到他们好像看到老鼠臭虫，避之不及，节日的时候，李玉衡总是爬上树，好奇又向往地仰望皇城上方的烟花。
    那时，所有人都在团圆、欢笑，只有他一个人待在这座孤城，孤独的感觉尤为强烈。
    元清玄不喜欢热闹的场景，李玉衡不认为他会答应，出乎意料，元清玄点了点头，吩咐属下：“准备车马。”
    “是。”周无为含笑看了李玉衡一眼，眼中意味深长。
    李玉衡拦住他：“不用车马，准备两套简单的衣服就好，若是穿一身锦绣华服，坐在奢华的马车里，怎么与民同乐？”
    周无为心中一顿，有些为难，烟火会人多，陛下皇后身份尊贵，要是闹出什么乱子，他罪责难逃。
    周无为把目光投向陛下，希望他能改变皇后的奇思妙想，不要拿自己安全开玩笑。
    “下去准备，朕不需要你们保护。”
    想起陛下在暗麟卫选拔中的身手，周无为放下了一颗心，去准备了。
    李玉衡本来也想到，没有护卫在身边，会不会遇到刺客，想到回京路遇的那一伙刺客，他们要是撞上元清玄，还不知道是谁死。
    林致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话，瞳孔狠狠一震，他和元清玄一起长大，对元清玄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元清玄怎么会……
    想起之前元清玄的所作所为，林致面容越来越苍白。
    表哥……他疯了吗？！
    林致偷偷跑了出去，虽然他父兄触怒了陛下，可林家毕竟是四大世家，没有人敢对他的行为置喙。
    走在外面的大街上，林致暗暗心惊，原本的南镇奢靡富丽，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倚楼红袖招的歌姬，李玉衡来了一个月不到，这些景致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到处吆喝的小商贩和一个个临时搭建的药铺，林致仿佛看到什么不洁的东西，蹙眉快步向姚府走去。
    姚府管家带林致去见姚老爷子，见到姚礼的时候，林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外公！
    姚礼拿帕子盖在额头，面色蜡黄，靠在梨木椅上，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口中还喃喃自语：“那是……那是我的钱！我的钱！”
    林致眼泪一下掉了出来：“外公，是谁，谁把你害成这样？你快说话呀！别吓我！”
    姚礼看到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颤巍巍抚了抚他的脸：“致儿，你怎么在南镇？你母亲，你舅舅呢？”
    不提还好，一提林致的眼泪根本挡不住，把京城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姚礼，当然，林致不会认为是林家和姚家有错在先，他只会认为李玉衡争权夺利，不择手段。
    姚礼只觉眼前一片黑，呼吸急促：“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老爷子忍不住流泪：“致儿，你过来！”
    林致呜呜咽咽倒在外公脚边。
    “从小到大，我把你的母亲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对你，我更是抱了最大的希望，谁知……那个李玉衡！”
    老爷子越说越气，他把林致安排在元清玄身边，就是为了培养感情，后来元清玄被废，他忙着明哲保身，没想到，十几年的努力，让一个寂寂无名的李玉衡摘了桃子！
    林致气急败坏：“都是他！他们李家个个狼子野心，李玉衡之前装得人畜无害，谁知他偷偷跑出宫去，跑到大理的军营和景向城和谈，还到南镇来……”
    这还不可怕，真正让林致吃惊的是元清玄对他的维护，表哥可是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
    再给李玉衡参与前朝政事的权力，岂不是把元氏的江山拱手让给李家？
    林致给自己的嫉妒和怨恨找到了发泄口，他是为了维护大周的江山社稷，为了清理干扰皇帝表哥的奸人！
    林致仰起头，义正言辞：“外公，我大周虽有男后之先例，却没有后宫干政的典故！李玉衡目无王法，表哥受他迷惑，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姚礼点头：“你可知道，那李玉衡问姚家要了多少钱？一千万两银子！比大周一年的赋税银两都多，我怎么筹钱也凑不够，他这是要吸干我们姚家，这样的人不能留。”
    林致一下子失去了冷静：“这个贱人！必须杀了他！”
    “可是，如今我们不能出错了，陛下早就看不惯姚家的所作所为，先皇后要是在位还好，如今先皇后死了，陛下自然偏向李玉衡。”姚礼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林致忽然想到了什么，靠近姚礼：“外公，我有个办法，今晚陛下要带他去烟火会，那里人多口杂，发生什么意外，只要没有证据，没人能查到我们！”
    想起父亲、兄长的仇，林致胸中燃起一股火焰，李玉衡本是一块垫脚石，凭什么夺走他准备多年，应该得到的凤印？
    今夜，他要借着烟火会，夺回所有属于他的东西！
    李玉衡慢慢走了出去，他没有戴帷帽，精致的面容一览无余，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行人纷纷驻足，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下巴尖巧，唇在灯下格外嫣红，仿佛含露的花瓣，一双灿若朗星，眼波盈盈。
    在他身边，常服男子面容俊秀，一身不起眼的蓝衣，在人群中却格外显眼，一路走来，看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往日，元清玄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李玉衡怕走散，抓着他的衣角，脑袋左顾右盼，他让县官开放了夜市，街头到处都是卖花灯、饰品和吃食的小摊。
    两人并肩而行，衣摆交融，元清玄不时看他，漆黑的发垂落，遮住眼底情愫，李玉衡看着天上的烟火，抿唇微笑。
    突然，一堆人挤过来，李玉衡不满地看重他们，元清玄飞快警觉了起来，拉起李玉衡的手：“我们走！”
    李玉衡想起上次的刺客，顾不上计较他拉自己的手，跟在元清玄身边，极快离开了。
    走到安全的地方，李玉衡松了口气，轻轻一笑：“幸好你机敏，不然这场烟火会就成了送命会。”
    “不会。”元清玄不喜欢听他这么轻易说到死。
    李玉衡唇角上挑，看到烟火，他心情大好，高兴地说：“陛下，听说你那里有一壶上好的酒，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晚陪我喝一杯？”
    他目含期待看着元清玄，在东宫的时候，他们只能喝淡酒，喝了一大坛都不会醉，身体也喝不暖。
    元清玄不由发愣，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甚至摸不清李玉衡半点心思。
    为什么忽冷忽热？
    李玉衡见他不回答，当他是默认了，拉着他回了官属。
    红泥小火炉，酒温好了，李玉衡给他倒满一整杯，元清玄道：“这酒后劲很大，不该这么喝。”
    李玉衡笑道：“是吗？”说着亲自捧到他唇边。
    明知不对劲，元清玄还是饮了一口酒，唇色晕开一抹淡红：“你不是想找我喝酒，而是有事告诉我吧？”
    李玉衡挑眉，望着他，“陛下果然懂我，我是想告诉陛下，以后不必为我费心，我帮陛下解决这些难题，不是为了李家。”
    重活一世，李玉衡逐渐理解了许多事情，他能当上皇后，东宫的救命之恩、患难之情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李家的兵权。
    初初登基的元清玄需要有人帮助他安定国家，姚家历经三朝，早已腐朽不堪，唯有李玉衡所在的李家，能带给元清玄想要的东西。
    元清玄对他的恩典，都是站在他是李家人的立场上。
    李玉衡眼中的淡漠映入元清玄眼中，忽然间，他心底有了一丝异样的感情。
    元清玄盯着他，李玉衡的长相漂亮，面对他的多数时候，却都是冷淡而疏远，他轻轻道：“你想做什么？”
    他以为李玉衡想明白了，所谓感情，不如权力来得实在，可是李玉衡站了起来，微笑道：“我要离开大周了。”
    离开？
    元清玄愣住，几乎下意识地抓住了李玉衡的手，心口堵得厉害：“你为什么要离开？”
    李玉衡平静与他分析：“陛下，你不是很清楚吗？我虽然是皇后，可是在父亲和李家人眼里，我永远是个影子，永远比不上李玉萧，甚至不如李美人……
    凤印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意思。林致却不同，林度死了，姚子昀伏诛，如今的他没了依靠，若陛下给他凤印，他一定感激涕零，事事以陛下为先，我也希望，陛下身边有个真心喜欢的人。”
    元清玄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冷静：“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离开大周？不，不可以，你的身体不好，离开大周你会死……”
    李玉衡摇摇头，把凤印放在桌上，道：“我意已决，陛下不必再劝说，这个还给你，你拿去送给你的心上人吧，我走了，你喝的酒里我下了东西，好好休息一晚……”
    他略微迟疑，还是道：“你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为了国事也好，为了其他人也罢，多注意身体。”
    李玉衡说完，戴上帷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意识渐渐消散，元清玄极力保持清醒，可身体不听使唤重重倒在地上，他再也抓不住他，哪怕是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