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顶天立地，每年就赚几千块钱，那还是人，活得有什么意思，随便喂几头猪不只那点工资！”汪远香温顺时也爱说几句中听心暖的话，好似一个出色的贤妻良母，一旦发起脾气，抵毁的语言像农药煮出来的食品，又毒又辣，能毒死老鸦黄鼠狼，能骂得鸡飞狗跳，能气得人三天吃不下饭。指桑骂槐，无中生有，釜底抽薪，三十六计，大多数她得心应手，熟练自如。
    守护一方光明，温暖千家万户，是龙立秋喜爱的职业，也是他和老婆走到一起的纽带。“只要自己上进，不怕人家看轻”，之前她引以自豪，身感荣耀，从不嫌工资多少，患得患失。今天，大动肝火，除了“精神出轨”事情阴影，也包含了她胸中长久积累的怨气。远看公司像天堂，近看公司像银行，农电工如同牛羊，抄表收费维修忙。国网时常发奖金，农电加班不加薪，设备老化没钱换，电工无时不担心。
    龙立秋虽然对行业有看法，对老婆不满，依然充满热情，“十人烧香九为财，不知财从善中来，为人有德天长佑，行善无求福自来。你总是怪我钱赚少了，砌猪圈围院子花了几千元，两个孩子上学每年要开支，存折上还有两万多，一口能吃成胖子？给农户新安装电线和设备，都有行情标准，向天喊价人家不高兴，投诉多了怎么办，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有屁用，这些年合计起来多大收入，你暗里还在沾沾自喜，人家有本事一年就挣两三万，太有搞法了！”妇人在长长的蓝工作服上擦了把脏乎乎的手，理了下额前两绺头发，脸上的愠怒同时打扫得所剩无几，“自己心里要清楚，还有不有到电管所工作的希望，如果水中捞月，雾里看花，干脆早作打算！”
    丈夫授人以柄，人微言轻，只能逆来顺受，好在不是结婚当初两年，需要巴结讨好，也就道出实情，“现在电力公司旱涝保收，工资高福利待遇好，一般只招聘合同工，连专科大学生也难进去，皇帝的女儿高不可攀，各村庄的农电工可以说没有希望。”
    女人喜欢疑神疑鬼，如今汪远香握有老公的劣迹，说话远不如从前温柔，“就是有希望，轮到你头发胡子白，黄花菜都凉了，完全失去意义；以前总是说年富力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盼头，不如另外找个赚钱的门路！”
    风云突变，凤凰郎无言以对。事情没有开头，妇人立马堵后门，“而立之年，不等三事，不求三人，不悔三事，自己想清楚，以后别怪我误了你的大好前程，这个恶名谁都背不起！”汪远香贯用这种伎俩，每次大一点的事，她都会把前因后果，圈圈点点讲得清清楚楚，让你无懈可击，出了问题去南天门没法申诉。
    百事不顺，凤凰郎心无旁骛，照常工作。宋西平新缺的一颗门牙补上了，银光闪闪，看着有精神。那天，他特地找过来谈心，“立秋，现在黑白电视机、多功能收录机，基本上已经普及，广播慢慢淡出人们视线，在村里发挥不了大作用，再无需要广播员这个岗位，别浪费你时间。农电工和民办教师一样，都在村里拿工资，应该带头遵纪守法，做模范道德标兵。你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怎么能同大姑娘搅和在一起，时常在广播室聚会、唱歌、打牌，成何体统。村子里流言蜚语满天飞，有人投诉，群众意见很大。变压器被雷击坏，主要过错不在你，但配置不当，防雷保护设施没有做好，排查安全隐患不及时，也有一定责任。你先休息一年半载，等潘宫玲出嫁，龙立成结婚，舆论少了再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不认前朝人，老支书早就离职退休，无职无权。凤凰郎失去靠山，如今村主任一手遮天，何况潘宫玲是其远房姨侄女，按他的人品和办事风格，少不了落井下石，公报私仇。前不久，龙立秋给宋西平新砌的杂屋安装电线，插头、插座、空气开关，七七八八，共收了一百多元，全是材料款，最低价，没有一分钱劳务费，难道领导耿耿于怀找茬子？
    凤凰郎想到老婆，是她眼里掺不得半点沙子，担心丈夫在村里混，有时间有借口同别的女人节外生枝，名声难听，不惜牺牲喜爱的职业，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绝对是汪远香支瞎子跳崖，暗中使了绊子，如今内外交困，事已至此，只能乖乖就范，风葫芦似的随着转动。
    人不会因为一件喜事高兴半辈子，却能够因为一个创伤郁闷终生。龙立成包皮手术相当顺利，身体的痛苦短暂结束，长期积累的精神压抑如释重负，本想把这一喜讯告诉心爱的姑娘，重续前缘。但女朋友已经辞工，不在小学做炊事员，老爸隐瞒去向，自己手术后要等几个星期才能体验夫妻生活。他仍然缺乏把握和自信心，感到在潘宫玲面前无法台头做人，只能暗里等待、懊悔、叹息，这世上什么“果”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龙立成休息两周，伤口痊愈，回到建筑公司，单位已经宣布破产，补偿每个人一笔资金，自谋出路。女资料员早就回到县城，失去联系。正赶上体制改革，大学毕业生再不包分配工作，中专生出现严重“贬值”状况。食草男四处碰壁，为了照顾年迈的母亲，半路出家，干脆改行学一门技术。
    他的表哥在市里租了几间民舍杂屋种蘑菇，三个孩子读书，电器换了几茬，家里两层两间楼房，焕然一新，混得那样很体面了。种蘑菇技艺性不是很强，龙立成跟着表哥鞍前马后，起早摸黑，没过多久基本上掌握了技术要领，回家巧遇内行人指拨帮衬，小试牛刀居然成功，然后增加设备，扩大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