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月满清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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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后,清瑶才明白,当年,她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
如果你的生命里,一直都是只有自己一个,那就,没有所谓孤不孤单,寂不寂寞。
没有遇见她之前,清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
只有自己一个的日子是很悠游自在的,清瑶是一条小水蛇。每天的生活简单,醒来,猎食,休息,猎食,睡觉。
生命就是一个不断不断的重复,日复一日。
她是自创始之初便存在的一条小水蛇,活在一条河里面,每天的日子休闲自得,空空的脑袋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忧,也没有乐,没有今天,也没有明天。
只有,生存。
那样重复着一样的日子其实她并不觉得无聊,甚至有些时候她会觉得,就这样子一直过下去,也很好。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无穷的变数。她当年不懂。
而现在懂了,却也只觉得无奈。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清瑶喜欢一次又一次的回味着她与她的相遇,那么那么的像一场戏。
是在一个夜晚,遇见她的。睡眠中被打扰,却选择醒来。天空中有明月高挂,满月下毛色纯白的小银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妖娆的紫眸,带着点高傲,而自己,竟然像是着了魔一样,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有过一段时间,清瑶总是不住的在假设,如果当初选择是继续沉醉在自己每日一致的梦里的话,那么属于自己的以后,是不是就会没有孤单的存在?
但当年是不悔。
每一个满月的夜里,她都会来到这条河边,清瑶发现了这么一个规律,于是每个满月之夜,都不睡,在那河边,静候着她的到来。
起先也只不过是各自在干各自的事。不是同一个族类,根本无从交谈,清瑶之所以想要见她,不过是觉得她漂亮。
纯粹是欣赏。
蒙昧的小兽,月夜下的相聚,只是宁静的将视线交迎,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她是陆上兽,她是水中蛇。
大不同,难沟通。
但却成习惯。
又是一个月夜,身体已是惯性的将头露出水面,等待着她的到来。有她在的满月之夜,淡泊的空气中都好像充满着一种诱人的甜美。
喜欢数着数,知道到一百的时候,她必定会出现。
像是约定般。
一,二,三,……五十六,五十七……八十……
突然被打断的数数,清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在逼近,未反应过来时,已被扯进湖底。
是在晚间觅食的大蟒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清瑶顿感一阵痛。
地盘之争!
反应过来时已失了先机,秀气的水蛇牙齿锐利也难以咬断那粗大的蟒身,被困在水底,眼看着要被吞没之际,有白光闪过。
她来了,在一百的时候。迅速的跃进水中,紫眸呈现着凶狠的杀气,张嘴,死咬七寸。
蟒蛇嘶叫了起来,蛇身狠狠的抽动着,银狐被卷进水中,却也死不松口。
不要命的攻击,清瑶已看得呆了,那狐爪锐利,将那澄黄的蛇眼一插。
有红色的液体散漫开来。
清瑶回过神来,看那蟒蛇已不再挣扎,安静蛰伏,银狐才松开口,浮沉在水中。
明白力气已不继,清瑶是飞快的将她卷起,带了出水面。
被那陆上兽夺取一眼的蟒蛇,灰溜溜的逃走了过去。清瑶也不理会,看着在月光下银白的毛发染上泥迹无比狼狈的银狐,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体内流动,随着血液。
银狐喘着气,好半晌,才站起来,盯着自己,也不知是多久过去了,清瑶仿佛在她妖娆的眼眸内看到一种笑意时,她开口说话。
你!笨死了!
才知道那种叫做声音。
清瑶吐着信,侧着头,蛇眼转了好几圈,才说,谢谢……
我五百年,你呢?
嗯……也是五百年。
第一次的对话,第一次的结了缘,有了份。
清瑶的生命里,确切的有了她的存在。
一切过度得很自然,就那样子的相处了起来,好像是理所当然般的。
也是每一个满月的夜里相聚,与原先的差别在于,她们开始了交谈。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怎么知道?本能反应。
她答得那么的云淡风轻,却听得清瑶心头一颤。随意无心的话语总是真实。
清瑶知道,这个狐狸对着自己,是特别的。因而与她在一起的时间,都是那么的甜美。
可以两个坐上一夜。只是抬头望月,什么都不说。
可以与别的猛兽展开生死大战,只为它们取笑蛇与狐狸同行,负伤了也不介意。
可以一起肩并肩,跑到人类的村庄里捣乱。
可以一起笑,但是却不可以一起哭。
因为她们是没有眼泪的。
第一次见到泪水那一样东西,是在一个部落里面,那天,清瑶记得,也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捣乱,然而那个部落里面没有谁理睬她们。
清瑶和她起,坐在那个部落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看他们将其中一个人类,放进了土里面。
后来才知道,那叫埋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在人类脸面上流淌的液体,叫做泪水。
怎么了?
有人离开了。
哦,那,那些是什么?
泪水吧,族里有谁说过,那是对我们来说,最奢侈的东西。
直到很多年之后,当她的眼里流出了这一种液体,清瑶还只是感到眼睛像是被灼伤一样,才能理解,这么小小的一滴液体,究竟有多么的奢侈。
由五百岁直一千岁,看是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其实那么的短暂。
因有她在身侧。
下一千年,你会不会还在我的身侧?
当然啦,我们要一直一起,直到一万岁……
有多少只妖兽,能有那么美好的一万岁?但是见到她眼里的认真,清瑶知道,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约定。
至今她也仍然与自己一起,只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
一千年前遇到她的那个夜晚,也在月下,见到过一对男女。一千年的一个轮回里面,他们又再重逢。
已经化成人身的她和她,在清瑶河中嬉戏的时候,他们出现了。
只是一回首,一切都不一样。她从清瑶的身边站了起来,向着那个傲然的男子走了过去。
清瑶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还不怎么熟悉的,一个属于女人的背影。
就那样的分离了。
清瑶跟着雨凝,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游历。
雨凝很温婉,总是那么温柔的对着自己微笑,说话轻软,教导细心。与跟她在一起时,不一样的感觉。
清瑶叫雨凝师父,一直执着。只是想自己知道,雨凝与她对于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对清瑶是不一样的,是唯一的,是永恒的。
每一千年的一次相聚,只有那么一晚,清瑶那么的渴望见到她,想要说那么多那么多的话,用一晚的时间,填补一千年的思念。
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清瑶都是静听,那么的那么的安静,那么那么的专注,只是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一晚的记忆,用于思念千年。
她爱上了笑,这一种表情。因为无法哭,因为只有笑,才能使自己像人。
像人,有那么的好吗?
清瑶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理解。
她喜欢问宿寂很多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喜欢了解人世,而清瑶则喜欢修炼研武,对雨凝说。
我想要变强,很强很强,强到足以保护她。
雨凝淡然一笑:清瑶,她不需要保护,她有自己的命途,纠缠在一起,终究不好。
但是清瑶执着,因为雨凝不知道,自从那晚她在那条蟒蛇的嘴里救下了自己,自己的命途就已经跟她纠缠在一起。
因为许下了一个那么漫长的诺言,要一直在一起,直到一万岁。
很遥远的一个承诺,但是得遵守。将它默默记在心里。
清瑶变得强大,很强大。
第一次将她打败了,看着她的脸上呈现着不敢置信,清瑶以得意得嚣张的表情掩盖那无法言喻的狂喜。
长进了!她只是懊恼的笑着,而清瑶知道,她也是替自己欢喜的。
这是属于她们两个之间的默契,很多时候,无需语言。
清瑶知足,很知足,有她就好。
漫长的生命里有她做伴,就好。
第一次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清瑶丧失了所有的面部表情。
四尾银狐仰天长啸,浴血满身,凄厉的神情怀着极大的怨恨,就那样的倒了下去,永不超生。
永不是一个很恐怖的概念。
狐族,大多数,命运的终点都是到达那儿。她……兴许也是逃不过。
为什么?
天命既定。雨凝浅浅一声的叹息,深深地烙在自己的心底。
这一次的重遇,她没有说话,只抱着自己,看着那明净的月亮。
清瑶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一向清明的双眼首次的呈现迷惘。
清瑶在她耳边说,薇呀,怎么了?
她好久好久之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说,蛇,修炼了九千年之后,若能吞下一颗龙珠,是可以羽化成龙的,是吗?
族里有这么说过,但是,九千年的蛇妖已是难,又要从何处找一个龙珠?
龙珠吗?呵呵……有些事情,是只有龙才能做到的呢。她只妖娆一笑,又再抱着自己,认识你真好啊。清瑶。真好。
真好。
是的,真好。清瑶也是这么的觉得。然而那温情的话语,只给她无限的凄凉。
很久之后,才知道,她的这番话里,隐含着一个百转千回的心思。
她那么的聪慧,总是要很久很久之后,清瑶才能明白,她说的每一句话里包含着怎么样的心思。
但是那个约定,被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的约定。每次的思量之后,清瑶都知道,那是真切的情意。
约定总是美好的,美好就在于,它永不可能实现吧。
永不,那么让人厌恶的词语。
清瑶第一次那么的想要毁了这个天地,是在见到她被打回成久好久以前的那个小银狐的时候。
逆天抗旨,嚣张的她果然还是选择了反抗。
要有多少年的道行,才能与那高高在上的天斗?清瑶不止一次问过雨凝。
若能与其相斗,就不会被唤作天。它总在你之上,够也够不着,如何斗?
如何斗?
明知不可为,却仍然执着。宿寂的出手相救,保全了一命。
清瑶找了好久好久,才从一个刑房里面找着几乎是奄奄一息的她。雪白的银狐已经雪白不再,恍惚间好像见到当年那个为自己与蟒蛇搏斗的身影。
花了好久的力气,才能变成人身。张开眼时,也是对着自己妖娆一笑。
呵,清瑶。
呵,笨蛋。
为什么那么聪慧的她,为什么明明的知道,却还是要赌?为什么那么笨的自己都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保着性命,而她,偏不呢?
不是觉得这个世道那么腐臭吗?
清瑶好恨,八千年的相处,许下了一万年的约定,却始终不懂她。
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在人世间开了一间妓院,沉梦于那靡靡之音内,以为她可以忘却,却依然是站在高阁上,以无比清醒的姿态,冷眼旁看着世上的一切。
然后遇到了他。
乱了一切的命局,突如其来的相遇。逼她接受,其实是在逼她认命。
然而,还是陷入去了,万劫不复的。
最后一刻,莫要犹豫。
有些事情,是只有她能做的,无论多么的不情愿,还是只有她一个能做。
很久很久以前,她在自己的耳边低声说过。
我的内丹,其实也是龙珠。我做不到的事,你会帮我做吧?
对于清瑶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知道一件事情会怎么的发展下去,知道她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却也是无能为力,什么也阻止不了。
直到终局,还是无法改变。
她还是她,清瑶还是清瑶。
清瑶很强,但是却无法在最后一刻遵守到自己对自己的承诺。
她不是自己保护的对象。
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一个,自己一个,真的很孤单。
清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身旁,没有以前的那一道影子。
为什么要清醒得正常,连幻觉也不会产生。
清瑶一笑。下床。推开门的时候,属于湖凌轩永恒的丝竹乐,就那样的传进了耳里。
妓院?你居然叫我开妓院?
你不是说你什么事情都会做?怎么样?你鹫薇也不过是喜欢说大话,承认了吧!
清瑶还记得,她那时神色上的懊恼,难得一见的。
很多回忆,清晰得好像才是昨天发生一样,那样的纠缠在心间。也许,一生一世吧。
踱步在这湖凌轩悠游的走,想起了那些时候,一起添置着家具。
像我这种家伙,要个家也要不一样的!哈哈哈。
恶趣味。
她只给了一个白眼。
清瑶轻轻一笑。
高阁上的窗旁,雾珖在静坐,遥望着一个方向。
像那个人一般,喜欢在闲暇的时候遥望那个地方。清瑶霎那间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不过,也只是一瞬。
雾珖见她,也只一笑,话语不客气也不亲近,“醒了?”
清瑶只一点头,着这个已经成熟稳重的男子。“雾珖,多少年了?”
“……十年……”
“还要相见吗?”
“也许……”
也许……许是……生命中总是有些假设很美好。
永远是假设那就更美好。
“留多久这一次?”雾珖随意的问着。
清瑶也喜欢这种闲话家常的感觉。“明天走了。”
“嗯?”
“明晚满月。”
清瑶河畔的景色,也一定很美。
她要去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