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真的会很安静，安静到哪种程度呢，方旭已经听到狗蛋说完这句话的微弱变化的喘息，方旭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他不想去揭开狗蛋的伤疤，更不想在狗蛋的伤疤上撒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晚上的时间流逝的感觉能从指缝之间感受出来，大概过去了五六分钟，狗蛋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外一弯皎洁的月亮，没有山里的洁白也没有山里的明亮。方旭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狗蛋好像把头埋在了双腿里，从轮廓里看是这样的，声音也比刚才小了很多，听不出来悲喜的语气，反而有难得的平静，
    “我跟我阿姐出生在大凉山悬崖村，我们的村子在悬崖峭壁上，简单来讲就是很穷，我姐叫李菲，大我9岁，她出来的时候只有17岁，那个时候我很小，姐姐嘱咐我照顾好爷爷奶奶，但是我奶奶爷爷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好，姐姐出去的重要的原因就是赚钱，那种山里的穷并不是城市的人能够体会的，但是为了爷爷奶奶的身体，姐姐还是出来打拼了。”方旭听着狗蛋不怎么有逻辑的话，但是非常认真，甚至也从床上坐直靠在床头上，看向狗蛋，狗蛋没有扭头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话，
    “我从小就没有学习的天赋，小学上完就退学了，也可能是因为山里的诱惑太大了，我在上学的时候总会偷偷跑进大山里玩，家里人对于我不上学这事没有那么强烈的态度，因为农村孩子早当家吧，姐姐出去之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每个月固定的，但是自从我八岁的时候就没在见过我姐姐。”
    “也就是说你姐姐出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方旭小心翼翼的问着，
    “没有，那个时候我才八岁，今年已经过了11年了，我甚至已经记不住我姐姐的样子了，所以我只能靠着做梦去回想一下关于姐姐的面容，我只是怕我真的慢慢已经记不得姐姐了，那种脑海里的记忆支离破碎的感觉真的太恐怖了。”说到这里狗蛋停了，他的语气开始颤抖能明显感觉出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慌，方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说。
    “你姐姐不回来也许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狗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双腿中抽离出头，扭头看向了窗外继续说，方旭呆呆的看着狗蛋的后脑勺，
    “是，我当然相信她有苦衷，因为我不相信姐姐会像妈妈那样抛弃我们，我爸在我出生那一年因为病去世了，妈妈因为压力太大加上穷，扔下三个月的我离家出走了，我是被爷爷奶奶和姐姐带大的，所以姐姐一直就像这弯月亮一样，黑夜里永远不落的光芒。”方旭听着竟然点了一支烟，听到火机的声音，狗蛋伸了伸手，眼睛却没有离开夜空中的月亮。
    “能给一支烟吗？方旭把刚点着的烟递给了狗蛋，狗蛋夹烟的动作有些生疏，抽了一根烟咳了起来，烟跟着咳嗽的节奏从嘴里吐了出来，狗蛋知道男人几乎都喜欢抽烟，但是不理解烟的好处在什么地方，也许抽烟抽的不过抽的是情绪而已。
    “你不会抽烟？”方旭看着咳嗽不停的狗蛋，
    “不会，咳咳咳咳咳，去年我爷爷没了，最后还在念着我姐姐的名字，后来爷爷也会入我的梦中，他想见到姐姐，太想了，只不过每个月的钱还是会寄过来，可是寄过来的信封除了这个城市没有其他任何信息，我也在拼命说服我自己，姐姐就是为了生存和钱没有办法回家，如果不是这样，我真的无法原谅她这么多年不回家，不来送爷爷最后一面。”
    方旭也盯着窗外的月亮，一时间又不知道改怎么接话，他无法接话的原因是不知道狗蛋做过怎么样的思想斗争，从8岁开始承担起一家的责任又是怎么样的，方旭对狗蛋的成长是无法想象的。
    “从前年的年底姐姐就不在往家里寄钱了，前不久警察上我们家，告知我跟奶奶说，我姐姐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奶奶听到后当场就晕倒了。。。”狗蛋深吸了一口烟，烟灰特别长，被狗蛋笨拙的弹掉了，方旭跟着叹了一口气，试探着说：
    “没有见到。。。那就证明你姐姐应该没事，如果有事。。。”狗蛋打断了方旭的话，显得尤其的激动，语气明显都快了不少，
    “我姐姐能出事我不信，我和姐姐从小跟着爷爷习武，她甚至比我还能打，她在15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单挑三个成年男性了，怎么可能会出事？就算她出事了这次我也要把她的尸体带回去。”
    “先别着急，这样说的话你姐姐应该没事的。”
    “是啊，她一定会没事的，我答应奶奶不管如何都要把姐姐带回家，我奶奶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为了寻姐姐，拜托了我的发小照顾奶奶，下山那天奶奶站在村口看了很久，那个岣嵝的身影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你怎么寻找你姐姐呢，有照片吗？有方向吗？我没别的意思，也许我可以帮你一起。”方旭往狗蛋这边靠了靠，准备拍一拍狗蛋的后背，狗蛋应激反应挡住了，狗蛋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淡定，眼神在深夜还是那么明亮，
    “怎么可能会有照片呢，也没有方向，除了她的名字我一无所有，发小也说我这是大海捞针，在偌大的城市找一个人简直是笑话，但是我一直相信。。。嗯~怎么说呢，对，功夫不负有心人。”方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狗蛋扭过头，
    “我的表达可能不太好，但是我很害怕，那种害怕不是我面对这个城市的未知而害怕，我害怕的是姐姐一直不回去的原因，我不敢想姐姐不回去的原因，我也不傻，我宁可不被这个原因叫醒，一直相信姐姐有她苦衷，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她摆脱，我一直在拯救我自己，这个想法我已经让它死在大山里了，所以我才出来寻姐姐，就算我被抛弃了，我也要问问凭什么我会被抛弃。”说出这话狗蛋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方旭捕捉不到狗蛋是生气还是无奈，躺了下来，
    “没关系，不管结果怎么样，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狗蛋也躺了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
    “抱歉，让你听了我讲这么久的废话。”
    “怎么会是废话？每个人的故事都不一样，你今年才多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的青春种子才刚刚发芽，你的以后一定会一片光芒的，就像月亮。”
    “希望吧，明天几点起来送水？”狗蛋转换话题的速度有点快，方旭甚至还在想着狗蛋讲着的故事，恍惚了一阵，
    “明天早上8点就开始了，一天差不多可以挣180到300，多劳多得。”
    “行，睡吧。”狗蛋压低了声音，
    “晚安。”方旭说，狗蛋没有任何回应。
    陈瑜从医院回来，吃了一片安定片才能睡得着，就算如此还是被噩梦吓醒了，陈瑜浑身的汗，好在陈瑜有裸睡的习惯，刚起身脚放在地上，起夜灯就亮了，陈瑜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低落了下来，陈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光着脚站起来走到餐厅端了一杯水，”鬼女郎”这个名字陈瑜一点也不陌生，陈瑜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没有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成为陈瑜这一辈子的遗憾，父亲经过抢救却成了植物人，身边的秘书在最后的时刻握着陈瑜的手，艰难说出了三个字“鬼女郎”之后就永远的闭上眼睛，陈瑜不会忘记这天，甚至这天他的悲伤和愤怒充斥着每个毛孔，他冷静的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将父亲安顿好之后，在MD呆了一个月查鬼女郎的下落，之后为了公司只能无功而返，剩下的工作交给了秦运处理，只要现在一年多的时间过去都没有关于正真的鬼女郎的线索。陈瑜太想报仇了，恨不得把鬼女郎五马分尸，亲手结果她，自从父母出事，陈瑜没有在发自内心的开心过，这件事已经成为自己失眠的最大障碍，这一年多来自己全靠安定片入睡，就算如此每每做起这种噩梦，安定片的药效就失去了药力，会从梦里惊醒，噩梦无一例外只有鬼女郎，陈瑜摸了摸垂下的头发，头上的汗水已经没有了，偌大的房子里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到，陈瑜很害怕这种感觉，这种窒息的感觉让他分不清是寂寞还是恐惧，但是又必须独自面对现有的环境，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怎么说陈瑜确实也只是个刚满24岁的男孩，他逼自己成长，比一夜之间白头更狠。陈瑜坐在了床上，打开了床头灯，翻着从书架上随手拿起的书，谈不上喜欢这本书，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会喜欢这种漫无目的感觉，他其实是享受的，陈瑜的表达方式很直接，他不太会隐晦更不喜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