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玉京诡案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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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二年正月二十四,夜有大雪。
    玉京城宵禁后,雪打明灯,长街寂静,只闻得雪落漱漱。
    “哒…哒…”
    不疾不徐的马蹄声从巷口传来,由远及近,马儿的铁蹄在积雪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子,不多时,识途的骏马停在了一处小院前。
    看门的小厮坐在灯下,揣着手,一副困倦模样,听到马蹄声后立刻清醒,他自然晓得是自家的马,这是老爷办完公差回府,便连忙搓热乎了一双手,近前搀扶。
    “老爷,您回来啦,夫人正等您呢。”
    马背上的人身着披风,戴着兜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这位大人名叫陈策,宗正寺从六品丞,年后刚得了圣上恩典,于皇城西青云寺为先帝树碑立传,南渊一向有此规矩。
    这是肥差,宗正寺的活计向来贪墨容易,也是闲差,只需吩咐一声,便有工匠为主分忧。
    陈策则是捞好油水,监好工便得。
    陈府小厮一连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大人应答,便大着胆子去触碰,不料这轻轻一下,男人僵直的身体便往后倾倒,从马背上“哐”地一声,砸落在雪中,黑色兜帽下,露出一张如枯槁般狰狞可怖的脸。
    小厮顿时被吓得瘫坐在地,愣了片刻才手脚并用的往府里爬,颤抖着声音哭喊。
    “不好啦,不好啦!夫人,老爷他——”
    ……
    半月后,二月初十,瑞安王府。
    “你去敲门!”
    “不,我不去,上次就是我,这次怎么也得你去。”
    清晨,天还未亮,两名小女使手中各执一盏明晃晃的大灯笼,在门边儿上低声相互推诿,自家主子正安睡,谁都没那胆子扣开房门,正在此时,顺回廊快步走来一位年轻的将军,轻甲快靴,腰间别了一长一短两把刀,女使见来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连忙行礼。
    “贺将军,您来了就好,王爷还在休息,我二人…”
    “不敢叫醒王爷?知道了,下去吧。”
    “多谢将军。”
    两个丫头走远,贺胥白叠指而敲,里头果然没有回应,他叹了一声,轻声道:“王爷,冒犯了。”而后推门而入。
    屋内地龙正旺,甚至有些干燥,几个呼吸后便觉得喉咙干渴,加之熏的是安神奇效的龙涎香,他更觉得头脑昏沉,顾不得再多说什么,连忙开窗通风,冷风穿堂过,这才清爽许多。
    “王爷,同您说过地龙不要…”
    他话未说完,只见轻纱幔帐后的人影动了动,闷哼了声,直接拉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贺胥白知趣儿不再多言,提着桌上见底的水壶出去了。
    再回来时,床上那人已经坐了起来,甚至拢好纱帐,还自己披了件短披肩。顺着长发似笑非笑的看他,消瘦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明亮耀眼。
    他是南渊的瑞安王,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亲弟弟,京城斐。
    贺胥白匆匆看过他干涩的唇便低垂下眼眸,专心用三个杯子来回倒着温水。
    “没去上朝?”
    他嗓音还是喑哑的。
    贺胥白道:“回王爷,告假了。”
    “我告假不过半月,你便跟着歇了,皇兄还不…”
    贺胥白连忙将茶盏送到他眼前,“先喝水。”
    京城斐一口气儿喝了个干净,将茶盏还给他示意还要,“若是要紧事,你不会到现在还气定神闲,若非要紧事,你何必来叫我,你总是这样…”
    “难事要处理,但王爷舒心更重要些。”贺胥白回道:“从刑部两名员外郎,到玉京县尉,圣上已经下令要连斩十四人,午时三刻在西街菜市口枭首行刑。”
    “恩…”京城斐沉吟半晌,“皇兄即位不久,恭王叔那边的势力不是一口气儿就能除干净的,我告假的这半个月,或杀或降,他是找到机会了,难道就为此?”
    贺胥白将茶盏奉上,“玉京闹妖。”
    京城斐一口水险些没喷出来,“啊?你可别吓我,你知道我怕这个的。”
    京城斐幼年不慎搅进了党争,围猎时为救当今圣上中箭落水,恰逢初春,寒气入体,连着高烧几日,落下了个咳嗽的毛病,受不得一点凉,近年身子骨也越来越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贺胥白救了落水的他,自那之后就一直跟在人身边,十余年如一日,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他将小王爷看的比什么都重,干涩的唇都容不下。
    后来听他提起,那水中有东西扯着不让人动弹,贺胥白同他说多半是被石头绊住了,可京城斐不信,偏说是水鬼要捉他当替身,一提什么神鬼妖狐就怕得要命。
    “刘长史来了。”贺胥白顿了顿继续道:“孙长勇这个刺史在被枭首的名单里,他死了,刘奕就是下一任刺史了。”
    京城斐听罢拧眉,半晌无言,贺胥白就立侍一旁静候,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京城斐回神,带了些无可奈何,深深望了他一眼。
    “你一定知道很多。”
    “是,却不想打扰王爷休息,玉京有妖物杀人,王爷在府中告病修养的这半月中已经死了六个,圣上开刀的由头正是借了此案,治他们办案不力,刘奕怕自己破不了案,与他们落得一个下场,故而来求王爷,看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京城斐摇头笑笑:“人应当是你带来的,我告病不见客,唯独你是特例,你也不会让人来打扰我休息,除非皇兄示意。”
    贺胥白低着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王爷。”
    “皇兄兜这么大圈子,此案非同小可。”
    还是要见刘奕一面的,贺胥白为他穿衣,束发,京城斐托着腮从铜镜中看他,他跟着自己为皇兄夺嫡登基出了不少力,如今也是权势滔天的护国神翊大将军了,还来做这些下人的活,诺大一个将军府也不住,问他还不吭声,跟个闷葫芦似的,无趣的要死。
    刘奕坐在前厅,惴惴不安的端着茶盏,脸上可谓愁云惨淡,穿着橘红色官袍也映不出一点气色来,见京城斐到了,四十出头的男人仓皇下跪。
    京城斐没让他起身,一挥衣袖坐上正位,清秀的眉宇间露出几分凌厉来,在官场他面上凶,还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大小官员都怕得很。
    “刘奕,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下官知罪。下官无能…但是,但是下官心系百姓…此妖不除,人心惶惶,玉京百姓每一日都活在恐惧之中啊…”
    “百姓?本王看你是破不了案,舍不得你那颗脑袋吧!”
    刘奕身子一抖,不敢吭声了,京城斐起身绕过他,没说让他起,更没说让他走,本想径直就出门,却想起了什么去而复返,拢着衣袖上下打量他,跟瞧个物件似的。
    刘奕一个劲儿的擦汗。
    “刘长史,你还空着手来的?”
    “下官,下官回去一定将东西备好,给王爷送…”
    话音未落,刘奕便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贺胥白在外头套好了车,见他出来连忙近前搀扶,与人同车,京城斐只与车夫吩咐一声快下朝了,要进宫去陪皇帝哥哥用个早膳。
    马蹄踏着青石板路响声清脆,道两边儿还有清晨出摊的商贩,行至西街,京城斐见街道两侧已有重兵把守戒严,心生了几分不安,拧眉回看身边的贺胥白。
    “他说得不错,案子一日未破,百姓就多一日煎熬,你有私下调查过,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贺胥白道:“王爷见过干尸吗?”
    “恩?”
    “青天白日的,上一刻走在大路上,下一刻就倒地不起,肉眼可见的肌肤萎缩,仵作验尸后,没有任何外伤,但全身的血液却没有了…”
    “…住口。”
    京城斐脸色煞白。
    贺胥白就闭嘴了。
    南渊的崇明帝,他的哥哥京城野已在书房偏殿等着他了,京城斐顶着那张还煞白的脸,被免去了行礼,狐裘一脱规规矩矩地坐皇帝对面。
    “还没用过早膳吧,朕特意吩咐御膳房给你做了冰糖燕窝粥,还放了桂圆红枣莲子,煮得软烂绵密,快些尝尝。”
    看见红枣要吐了…京城斐硬着头皮喝上几口问道:“皇兄一早知道我要来,想必有要事。”
    “小九身子可好些了?”
    “皇兄,你我之间几时要拐弯抹角了?”
    京城野大笑几声,点着他的额头感叹,“你这个弟弟,朕一向是最放心的。”
    京城斐只垂着眼眸,抵御背后一阵阵的寒意,京城野也不寒暄了,开口道:“死的六人,有无辜百姓,玉京豪商,也有我朝命官。”
    京城斐下意识去看站在不远处的贺胥白。
    “不必看他,朕将此事压下,谁人也没有透露,贺将军自然不会知晓。”京城野道,“你去东街柳新巷,陈策住所便知,此案由你来破。”
    京城斐轻咳着,没领旨,低垂着眼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京城野便握住他微凉的手,“好弟弟,你得帮哥哥。”
    “皇兄,那十四人。怕还不是杀他们的时候,恭王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们借妖物作祟指摘皇兄滥杀…”
    京城野一言不发,低头喝粥,京城斐自觉闭嘴,起身行礼,言下要去为他分忧了便匆匆离去,粥只喝了一口,他那好哥哥也没留。
    他的步伐很急,很快,贺胥白去拉他,才发觉掌心一层薄薄汗。
    “王爷,走慢些,寒风很大。”
    “我实在不该说那些话的,这玉京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京城斐的嗓音低低的,“他迟早会除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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