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所的医生是158团一个飞行大队长的爱人，她正在给何生良处理伤口。见曹元华被背着进来，连忙过来问道：“小曹，伤哪儿了？”
    “膝盖疼。”
    医生看看他的膝盖，用手按按这儿，按按那儿，按一下，见曹元华咧一下嘴。她问道：“你是怎么伤的？”
    贺十一说道：“踢足球，踩在何生良的腿上了。”
    医生看了何生良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小何踢足球不只一次受伤了，这次又稍带上了别人，要是机务的也就罢了，偏偏还是飞行员。”又对曹元华，“可能是半月板损伤了，马上去内场卫生队吧！”
    “有那么严重？我还值班呢，怎么能走啊？”
    “我马上给你们团打电话，值班换人吧！然后叫救护车过来！”她不容置疑地说道。
    曹元华一听急了：“什么，换人，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可是一级战备期间，你给我处理一下不就行了吗？”
    空军飞行员每天一小时以上的体育锻炼时间是雷打不动的，因锻炼受伤也是常有的事，但一般的伤不会影响飞行训练。现在正是紧急战备期间，飞行员因体育锻炼受伤不能担任作战值班，无异于一个三等事故。
    贺十一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问道：“半月板损伤会影响飞行吗？”
    “要是伤得不厉害，能够灵活蹬舵就不影响。他这回……伤得不轻，膝盖都肿了，不说蹬舵了，恐怕走路都成问题了？”说着，拿起电话，“要159团禇团长！……禇团长吗？我是外场卫生所孙医生，你们团飞行员小曹踢足球受伤了，可能是半月板损伤，需要马上送内场卫生队治疗，你们也马上换一名飞行员来替他值班吧？……嗯，好吧！”把电话递给曹元华，“你们团长发火了，要你说话。”
    曹元华怯怯地接过电话，对着话筒说道：“团长，我是曹元华。”
    禇大海在电话那头真的发火了：“曹元华，你他妈的丢人都丢到马家堡子去了！干什么不好，偏偏跑去踢什么足球？脚痒痒了是吧，脚痒痒了给我踢墙去！这仗还没打了，自己先把自己折了！怎么受伤的，老实说？”
    曹元华真的老实说道：“我带球过贺十一，他铲球，我躲过了，跳起来后落地时踩在何生良的腿上了。”
    “贺十一？妈的，你先给我滾回来吧！我马上安排别人换你值班！”
    “是！”曹元华懦懦地说道，放下电话。
    医生拿过电话又要卫生队马上派救护车过来。
    曹元华有些沮丧地说道：“这仗随时都可能打起来，临阵换将，换的又是老子，这叫什么事呀？这回可丢人丢大发了！”
    贺十一内疚地说道：“老曹，这事都怪我，我要是不去铲那个球就没这事儿了！”
    “怪不到你头上，要怪就怪何生良！摔倒了不马上爬起来，反而趴在草地上了，等着人家去踩。”沈嘉伟没好气地说道。
    顾兵说道：“说等着人家去踩也有点冤枉何生良了，不过我看见了，何生良你确实是趴在地上不起来。”
    何生良苦着脸说道：“嘉伟你真是冤枉我，我能有意害老曹吗？”
    “没说你有意害谁，有什么事我兜着！老曹，你也别想那么多，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仗有的是机会！”贺十一说道。
    “只能如此了，兄弟我命苦啊！”
    顾兵劝慰道：“老曹，安心养伤吧？”又问医生，“孙医生，半月板损伤一般多长时间能好？”
    “轻了个把月就好了，他这个伤……”她摇了摇头，用冰袋给他的膝盖缚上。
    “孙医生，别摇头啊？我这个伤怎么了，要养多长时间？”
    “怎么也要三个月到半年了吧！”
    “什么，怎么可能？”曹元华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不可能？如果动手术的话，怎么也要半年。”
    “半年，我少飞多少小时？这不要我命吗？”
    替换他值班的飞行员很快到了，救护车也一路绝尘地赶到了，实习医生郑雅洁和卫生员于菲菲抱着担架从车上下来。
    她们跟孙医生和贺十一他们打过招呼，欲把曹元华抬上担架。
    贺十一和顾兵一左一右把曹元华从椅子上搀扶起来，还是陆军班长抢着把他背起来，上了救护车躺下。
    曹元华说了一句：“谢谢陆军兄弟！”
    郑雅洁向孙医生询问了他的受伤经过和初步论断，不容跟贺十一他们多说，就跟于菲菲上了车，又一路绝尘地走了。
    何生良的伤口包扎好后，虽不严重，但也不能担任作战值班了，二中队找了一个人替换他。
    临战期间担任作战值班的飞行员因踢足球受伤，造成非战斗减员，此事非同小可。
    159团为此专门召开全团干部参加的电话会议，指出发生此事的根本原因是担任作战值班的飞行员和机务人员敌情战备观念放松，对负责作战值班的副团长和飞行员曹元华提出严肃批评。要求全团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敌情观念和战备观念不能有丝毫放松。
    师里专门做出规定，战备期间的体育锻炼以室内项目为主，今后飞行员不得参加足球之类身体碰撞激烈的体育项目。
    很快，战区空军对此事的通报批评也下来了，连续几天高强度的紧张临战状态，部队相当疲惫，边境对面空军停止活动之后，各部队敌情观念都有些放松，此时此刻159团发生此事，自然成了战区空军的反面典型。团党委和团长禇大海个人被要求向上级作出深刻的书面检查，就差没把159团从作战值班位置上换下来了。
    机务二中队也成了反面典型受到师里通报批评，指导员贺贵才主动向团里递交了书面检查。中队大会小会上对贺十一和何生良进行批评，两个人被要求作出深刻检讨。
    禇大海为此窝了一肚子火，把副团长换下来，亲自担任作战值班。
    在值班室里，面对值班的飞行员和机务人员，他瞪着眼睛厉声说道：“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临阵折将！仗还没打呢，自己先折损了一员大将，这丢人现眼到了什么程度？平时怎么丢人现眼还好说，偏偏这个时候给我丢人现眼！我们总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我们咬着牙的刻苦训练，好不容易进入了歼六主力团的行列，可以挺直腰杆跟158团一起担任作战值班了，第一次参加值班又赶上了紧急临战状态，到了用兵之时，也是我们团露脸的机会，结果我们自己却拉稀了、怂包了！你们心里什么感觉？反正我这心里很不好受！我个人向上级做出深刻检查甚至撤职都不要紧，关键是我们159团的荣誉？曹元华跌这么一跤不要紧，把159团的脸面都跌没了！军人视荣誉为生命啊！好在战区空军还给我们团留了面子，没把我们从作战值班的位置上换下来了，否则的话，我们团丢人丢大发了，还算什么歼六主力团呀？狗屁！我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他顿了一下，口气稍微缓和地说道，“体育锻炼受点伤是难免的，关键是受伤的这个时机不对！深究其原因还是战备观念不够强，连续几天大强度的出动，大家都很疲惫，都需要放松一下，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对部队战斗力的考验。两军交手，双方互相对峙角力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谁能始终保持高昂的士气，咬着牙坚持到最后，谁就是最终的胜者。谁先自己松了一口气，哪怕还有最后五分钟，他将肯定在这最后五分钟内被对手所打败！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都挺过来了，最后功亏一篑，这说明什么？说明部队作风不过硬，战斗精神不够顽强。而过硬的作风和顽强的战斗精神是平时长时间培养起来的，这也是我们这支军队的优良传统。事情既然出了，要很好的吸取教训，在哪儿跌倒的在哪儿爬起来！怕就怕跌倒了不想爬起来！要时刻想到军人的职责，军人的荣誉，时刻准备打仗！”
    很快，159团又恢复到临战的紧张状态，跑道旁的草地球场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贺十一交上了书面检查，屈指算来，也不知这是他第几次写检查了。
    沈嘉伟为他鸣不平，私下里说道：“凭什么让你写检查？老曹受伤是踩在何生良的腿上，又没踩在你的腿上，与你什么关系？”
    “我如果不去铲那个球就没这事了！”
    “如果不是老曹带球就没这事了，如果不踢这场球就没这事了，这如果多了去了，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顾兵说道：“问题还是不踢这场球就没事了！战备期间踢足球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觉得问题不是踢不踢这场球，团长说得对，现在还不是应该放松的时候！而是我们确实是想放松一下才踢的球，潜意识当中想放松一下，所以踢起球来也就不管不顾了。体育锻炼没有错，谁也没有说战备期间不能搞体育锻炼。如果锻炼的时候战备的这根弦也丝毫不放松，恐怕动作也不会那么大了？”
    沈嘉伟笑了：“这是你小子检查的材料吧？认识很深刻，我这儿通过了！”
    顾兵说道：“之前我还提醒了一下陆军那几个人，不然的话，再伤个仨俩儿的，更不好说！”
    沈嘉伟对他的自我表功不以为然，说道：“严格意义上讲，十一那个铲球动作不算大，根本就没有碰到老曹，老曹自我保护动作也很规范，只是躲过了十一，躲不过何生良。那小子自己摔倒了趴在地上半天不起来，腿还伸得老长，想躲开都难！”
    顾兵对贺十一笑道：“让你当新兵时那句话说着了，既生瑜，何生亮，你和何生良就是一对冤家！”
    “老子回回替他顶雷！”贺十一叹了一口气。
    最窝火的人要属曹元华了，挨批评不说，还要动手术摘除受伤撕裂的半月板，三个月的时间要在医院度过了，能不能继续飞行还要看手术后恢复的情况，气得他直擂病房的床板。
    卫生队长亲自给他作了手术，他的老婆王桂馥被安排专门护理他。动了手术之后，他心里的火还没完全出来，又不好冲王桂馥发火，天天摔盘子摔碗，王桂馥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只能耐着性子劝慰。
    北面的军事动作总算平静下来了，我战区的飞行部队由一等战备转为二等战备。159团一个月的值班时间也到了，与158团完成交班后，值班飞机拉回到停机坪，禇大海带着飞行员回到内场，贺十一他们也回到了中队，枪支弹药又上交入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