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禇大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直在想张仲亮副师长的话“提早发现，提早占位，提早攻击。”又想到贺十一研究校靶的事情，从歼五400米到歼六800－1000米，接着想到前几天的空中打靶成绩，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随着武器的更新换代，其作战特点和训练思路也应该随之更新。他在158团当副团长时，158团是参加抗美援朝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在战争中和长期的训练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作战特点，那就是近、快、狠。这个特点非常适合于米格15和米格17即歼五的亚音速时代，并经历过了实战的检验。甚至在60年代中期越南战场上，越南空军使用歼五飞机运用这个战术特点击落过美军最先进的F－4鬼怪式超音速战斗机。这是由武器特点决定的战术特点，歼五飞机乃至更早装备的米格15使用的是两种不同口径的火炮，初速和弹道差异较大，超过400米，两种炮弹就各自散开，再也很难击中目标，经常出现明明瞄准线准确压住目标却依然无法打中的情况。实战经历倒逼着中国空军总结经验，将射击距离压缩到400米内，力求射击的准确性。有的飞行员为了确保命中，冒着被敌机残片击中或是直接撞上敌机的危险，甚至逼近到一二百米内开炮。敢于近战是我军陆军部队在长期的战争环境中形成的战斗精神，也是武器不如人的情况下形成的战术特点。“空中拼刺刀”，是陆军这种无畏的精神在空军的传承和延续，也成了中国空军战斗精神的写照！但是不得不承认，“空中拼刺刀”是一种无畏，也是出于武器弱点的一种无奈。在抗美援朝结束后，米格15换装了歼五，虽然飞机其他性能上有了很大的改进，但是这块短板仍然存在。空军部队训练仍以近战为其主要战术特点。陆续换装歼六以后，很多部队还保留着这种战术特点和训练方法。在南亚友好国家当顾问时，他发现该国飞行员在歼六飞机上，也大都采用我空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总结出的切小半径转弯，迅速占位，400米左右距离开火的战术特点。
    反观未来可能的战争对手，美军早期的F－86上有6挺12。7机枪，与瞄准具非常匹配，1000米外仍能准确密集的射击，在与我歼五的实战中都不占下风。现在装备的主战飞机F－4鬼怪式，一门20毫米加特林机炮，备弹640发，可以从1000米一直打到200米，火力猛，威力大，持续时间长，还可以携带“麻雀”和“响尾蛇”空空导弹，攻击距离都在十几公里以上，甚至达到35公里。北边国家装备的米格21除1门23毫米机炮外，还携带2枚射程超过10公里的空空导弹，最先进的米格23可挂4枚空空导弹。这些飞机最主要的性能特点就是远距离攻击、导弹攻击甚至是超视距攻击。
    我军装备的歼六飞机挂装空空导弹还有待时日，一段时间内还以航炮为主要攻击武器。如果仍以近战为主要攻击手段，恐怕尚未接敌自己就受损失。这在50年代国土防空作战中就有过教训，我空军歼五飞机被国民党空军F－86飞机在3000米距离上使用响尾蛇导弹击落。
    虽然近、快、狠的战术特点在实战中也广泛应用并取得了较好的战绩，但那是发挥出歼六飞机速度快、机动性能好的特点下取得的。如果把飞机的武器性能发挥到最大化，再加上速度快、机动性能好，将使歼六武器的综合效能倍增。
    贺十一他们把武器校靶的精准度提到了1000米以上，空中实弹打靶也做了验证，这就为歼六远距离攻击提供了可能性。而要进行远距离攻击则需要改变原有的一套训练方法，并由此形成独特的战术特点。张副师长经常说的“提早发现，提早占位，提早攻击”是他们这些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飞行员总结出的成功作战经验，歼六远距离上攻击仍然也可以运用。“提早发现”是训练空中搜索发现目标的能力，肉眼在空中一般能看到8000米左右，好的飞行员能够看到20000米；“提早占位”是如何利用歼六速度快、机动性能好的特点迅速抢占距敌机1000米左右距离的有利位置；“提早攻击”是在这个距离上迅速瞄准，迅速攻击。
    要做到这一点，一是要打得准，这是最重要的。理论上说，航炮攻击距离越近打得越准，命中概率越高，远距离攻击就要求有很好的准头，力争首发命中。二是要节省炮弹。歼六飞机装弹201发，三门炮齐射用不了几秒钟就打光了，这就要求飞行员要会打长点射和短点射。三是如何迅速占位。159团的飞行员飞惯了歼五，对歼六大速度切半径转弯占据攻击位置还需时日训练。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惊醒了旁边的刘静茹。
    她揉着眼睛嗔怪道：“这么晚了，你象饹饼似的折腾，不睡觉琢磨什么呢？”
    禇大海连忙坐了起来，打开灯，一边穿衣服一边精神十足地说道：“反正也睡不着，不睡了！”
    刘静茹纳闷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去，有点想法，整理一下，明天跟团里几个领导一起讨论一下，你先睡吧。”说着，走到桌前，打开台灯，把大灯关掉，回身给刘静茹掖掖被子，“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挤牛奶呢？”
    刘静茹推开他的手，问道：“有什么想法了，能不能跟我说说？”起身，披上衣服。
    “这个，太晚了，你还是先睡吧，明天有空我再向你汇报。”
    刘静茹执拗地说道：“你不睡我也不睡了，我就想听听你的什么想法？”
    禇大海拗不过她，说道：“那行！你把衣服穿好，别受凉了！对不起了，老婆，把你也给折腾醒了。”
    “行了，别说好听的了，快说说你的什么想法？”刘静茹穿好了衣服。
    禇大海把他的想法给她说一遍，最后问道：“怎么样？”
    刘静茹笑了笑说道：“怎么样？好象我是师领导或者是你们团的单政委了？”
    禇大海挠挠头笑道：“你是我们家的领导吗？”
    “去！我这个领导在家里说话也没人听！”她想了想，“不过，你的想法挺好的。空战特点我不是很懂，但是我觉得武器更新换代了，战术特点也应该随之更新换代。象小贺似的，装备歼五时，想办法改进歼五校靶的方法，换装歼六了，又想法改进歼六的方法。你们俩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但出发点却很接近，就是不断地进取，研究新事物。”
    “你说得对！武器更新换代了，战术思想也应该更新换代。好比二战初期时，德国纳粹就把装甲机械化装备的最大效能发挥出来，产生了长驱直入的闪电战战术。而苏联红军虽然一些部队也进行了机械化改装，可作战特点还是陈旧的骑兵式的宽正面冲锋，焉何不吃败仗？”
    “你这个想法会不会跟训练大纲有冲突啊？再有，如果……在实战中出了问题怎么办？”
    “问得好，老婆！训练大纲只明确规定攻击时最近的安全距离，没有最远攻击距离的规定。至于实战中出问题了，再根据实战需求改进调整。任何新事物都会有风险，都要经过实战的检验。”
    “不过，我觉得还是稳妥一点好！不要搞得八字没有一撇呢就人人都知道了。”
    禇大海点点头，想了想说：“有道理，我想这样，先从打得准开始练起，要求每个飞行员在1000米左右距离上练习打点射，把这个练扎实了，再研究如何迅速占位，这两点有了，就可以逐渐形成我们团的战术特点了。”
    “这样好！不声张，先干着！既在你的职权范围内，又不违背训练大纲，别人谁也说不出什么！”
    禇大海笑道：“哈哈，有人说，飞行员有两个老婆，一个是真老婆，一个是歼六飞机。我觉得，你是有两个丈夫，一个是我这个真丈夫，另一个也是歼六飞机。”
    “嫁给你们飞行员就等于嫁给了飞机！”
    天阴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飘下来了，机场上的人心都揪起来了，要扫雪了。
    东北机场的跑道清雪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作战值班机场必须保证雪停即扫，一来保证跑道随时可用，不影响战备；二来如不及时清雪导致雪化后结冰跑道将无法使用，如果那样的话，人们的劳动强度就是比扫雪要大得多的铲冰了。
    浦城机场跑道有3000多米长，60多米宽，加上与跑道同等长度的滑行道，还有起飞线、联络道、停机坪等等，清雪的劳动强度可想而知。机场有一台苏联人制造的极为笨重的大型场道扫雪机，一次清扫的正面宽度为20米，且超过10公分厚的雪就无能为力了，大量的清雪工作还是靠人工。连续不停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使机场上的人对下雪担心多于高兴，全然没有了瑞雪兆丰年的喜悦之情，甚至于一到了冬天，对阴天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天一阴，人们就感到莫名的紧张。
    这是贺十一他们参军后的第二个冬天，刚来的那个冬天开始还觉得新鲜，几场雪下来，让他们也感觉到扫雪的艰辛劳累，渐渐地同其他干部和老兵一样对扫雪产生了一种神经过敏。遇有阴天，贺十一就给许丽娅打电话，问她会不会下雪。许丽娅也少不了要去扫雪，跟他们有同样的担心，每每接到他类似的电话，只是安慰他也安慰自己的说道：“但愿不会下得太大！”
    可是，今年这头一场雪偏偏就下得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毫不吝啬地往下落，整整一天一夜还不见停。
    整个机务二中队的人吃什么什么不香，聊什么什么没兴趣，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这雪什么时候会停。政治学习的休息时间都到宿舍门口看看天是否还阴着，地上的雪有多厚。机械师老王和军械师老杨不时地催促贺十一给许丽娅打电话，但是，此时各单位打往气象台的电话机场总机概不接转，只保证师领导与气象台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