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前夕。
    本该迎来休沐的日子，偏偏迎来无休加工。上至枢密院，下至大理寺，此时都在忙着核对谏书和血书内容。
    殿前司趁这个机会想在官家面前博个好头，自然也成了皇城司焦头烂额的时候。
    不日前，关珣将带来的假卷宗放在屋里，又将暗指齐家与几个官员犯事的字条藏在了官廨的各个角落。
    他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他发现了他们干的那些事，如今藏这些字条是有人接头的，所以那些人急了，一个个都跳出来要把他弄死。
    譬如刑部里的内鬼、皇城司押班王章、戴罪的苏勉等等。
    关珣怕事情不好控制，又差邓良夫妇和永长将拟好的状纸和物证供词散了出去。那些刚要冒头的谏官和本就正义的官员自然不管仲秋与否，一把火将东西捅上天听。
    大理寺处置不来就交刑部，刑部不处理就有御史台插手，最后查核的还是枢密院。
    此举要的就是利用朝中各方的矛盾下手。
    关珣昨日一天都在配合刑部和大理寺的审问。许是他给的反击太大，对方直接丢出这些狱案列书，说关珣玩忽职守，丢失刑部案卷，乃大罪。
    为此，关珣只得力辩狱案列书还在自己手上，那些都是伪造的假列书。此事又交于大理寺和枢密院核实，发现那印章和纸质果然不符，却非常相似。
    关珣一本正经的胡诌起来：“说起来，下官前些天也来找过许郎中。下官在官廨得到令牌和盖章文书，有个小厮说是刑部一位大人要他来传达，要下官去比部审查魏明安。”
    此话出口，刑部许郎中面如菜色，一边的大理寺文吏的脸就发了白，凑在一起犹如一棵大白菜。
    关珣最终被放出来时，又是快要傍晚的时辰了。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情不自禁便往对首的馄饨摊子看去。
    果不其然，对面有个娇俏的人儿就蹲在那里，也不看看自己穿的衣服如何格格不入。
    关珣刚走几步，向阳就过来了。他负手缓缓地走，见对首过来的人儿一身胭脂交领短衫配粉落百迭裙，像花田里飘然而至的蝴蝶，灵动娇俏，笑靥如花。
    向阳笑着从身后递来两颗红柿子：“给，今儿的团酥子味道不错。”
    关珣接来咬一口，果真丰腴多汁，只是比起外头卖的，这个似乎多了别的味道。“哪儿买的？”
    向阳卖起关子来：“这可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以后你哪儿记得起我请你吃过的东西呀。”这可是顺哥儿那儿顺的，泡过百花水的。
    关珣点头：“那我请的，你会记得吗？”
    “这个嘛，四郎不必担心。京师的东西我可能记不全，却唯独四郎的事情一、应、记、得！”向阳胸有成竹地说着，还不忘拍拍胸脯做担保。不瞒他说，非但会记得，还如数家珍。
    “调皮……”关珣听她说着这些，心里是惬意的，一来是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二来向阳也没有那些闺中小姐的拘束。“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明天看了第一场烟火，你就得出城了啊。”
    向阳不满地嘟着嘴，两腮气鼓鼓地说：“知道啦！四郎最近话多了，跟我阿母一样唠叨。”
    关珣肤色较深，穿白色显得突兀，一般多往暗色选。今日花心思买了一套玄色描金草的圆领袍，戴上护手，简单束发，也是京中少有的儿郎了。他身姿又挺拔，自然有不少女儿家侧目看来。
    向阳转身向着他，负手倒着走。关珣想把她身子转回去，她又打蛇随棍上，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凑近：“四郎多说几句话，这样我就能记住四郎的声音了。”
    关珣想抽回手，可向阳的手劲也不小，竟让他有种被钳住的感觉。大街上拉拉扯扯也不是办法，他把手一带，主导挽着她的手把人拉近了些。
    这下得逞，向阳就在旁窃窃地无声笑着。
    关珣无奈地说：“以后在外可别这样，一个女儿家怎么就不知收敛？你到时候许不到人家，怎么办？”
    向阳像是在认真思考，但又觉得关珣的话不太重要。“你是言之有理，但我对其他人不这样，我只对四郎这样。”
    “你又贫嘴了……”关珣说着，忽然想起自己的疑虑来。“你真的姓向？”
    向阳觉得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是啊，怎么啦？我这个姓氏又没犯忌讳，姓向就不能胡说了吗？”
    关珣正想说是，却发现这姑娘带着他兜园子呢。“不是，你姓什么也不能胡说啊！”他就是想起了当初查她身份时的疑虑——南麓村已经没了，松江也无向姓村镇，其余都是走江湖的。
    向阳吃吃地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四郎若是害羞，我不说就是啦！”
    他们行至半道，却见前头一个汉子拦住了去路。别人都是穿的好好的，就他一个短褐露胳膊，睡凤眼里闪着光。
    向阳认出他是铁马白瓷的那位黄师傅，一点也不意外。“黄师傅有何贵干？”
    黄师傅却抱拳道：“我东家有请二位。”
    向阳笑道：“我看不是请两位，是要请他的吧？”下巴还不忘朝关珣努了一下。
    那天找到铁马白瓷，向阳也不过是撞个运气，不想歪打正着，还真有点东西。主要是别家打铁师傅也不长这样，实在是练家子的特征过于明显，像是深怕人不知他家的打铁师傅真的能打。
    他们来到铁马白瓷的店铺，本是管着一旁白瓷铺子的掌柜却笑脸迎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看了向阳一眼，客气道：“姑娘莫怪，实在是东家不便，只能见关司理一人。”给了一小罐贴花的白瓷大口罐子，里头是上乘的桂花油。
    关珣瞧着不喜，这是拿东西打发人来了，可向阳跟着他来，总不能受委屈的。
    向阳倒不在意，接来在半空晃了晃，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明白！我这就消失，你们慢聊。”踮起脚凑到关珣耳边：“明日勾栏乐起时，潘楼街望江楼二楼，报我的名字。”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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