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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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眠未歇,乍到秋时节。
此时正好是海蟹丰收季节,也是京师除过年以外,最热闹的时候了。
皇上体恤离京的官吏,特准五等以上回家过年。此时却有一人被圣上指名回京过节,他便是徐州司里院的关珣。
关珣,唤四郎,原是刑部门徒,后连调三回,最终掌徐州司里院。
道上车马络绎不绝,越近临安城,越是难行。只因原来畅通无阻的城门,不知为何竟放了栅栏为防线。百姓入城须经盘问,方可入城。
守门将士刚放了送酒的厮儿进城,察觉头顶一黯,不禁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一匹青骢马上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身着圆领长袍,面容清隽,神色却是冷漠而刚毅。
青年并未下马,守门将士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无人,只背了包袱,马鞍上安了置剑的布囊,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只是近日大小官吏和富贵人家见多了,看他这般也不似大官儿,便慵懒地例行公事:“何人?做什么的?哪里来?哪里去?”
青年道:“关珣,应天府司理,从南京来,要到东城官廨。劳烦通行。”
守门将士还想问他为何不在应天府,可那本在后头翘着二郎腿的管城赶紧冲过来放行了,还不忘献媚地送上一袋荔枝,说了几句吉祥话。
关珣微微挑眉,收了东西便进城去,半句话也没想多说。他离京五年了,京中想必也没几个人认识他,认识的不是在六部任职过,便是与当年的枭马案有牵连。
他想,自己该去见父亲一面,再去刑部。
关珣一走,那管城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城门后的酒肆与面铺挨着,几张小桌挨得极近,上面堆着瓜子壳儿。其中一个生得眉清目秀的小伙,个子小,举止得宜,在这群偷闲的守卫里衬得他像店里的抵应。
小伙搭着身侧守卫的肩膀问:“诶,这徐州司理和别处司理有何不同?那兵爷为何怕他?”
右桌一个身穿短褐的汉子道:“一听小弟这话,就晓得没来过城里。这关司理有名得紧嘞!试问有谁敢动官家外戚?”
这人是皇家外戚,还是动了皇亲国戚?不过看那排场,更像后者。小伙子把自己那碗阳春面也端到了那汉子的桌边,一边吃一边问:“他动谁了?”
汉子俯身问:“听说齐家没?”
齐家便是当今齐贵嫔的娘家人,出了俩京官和一个武官。武官叫齐延宗,守在边关五年,直到三年前,忽然写了奏报,弹劾当年还是刑部副使官的关楠。
齐延宗弹劾关楠三大罪:一则,偷换马市劵书,私吞官银;二则,串通兵弁盐枭,于福建、青州等地售卖劣茶私盐;三则,拦下边关情报,以致熙州监军横死关外。大理寺查证后,无法定罪,枢密使却拿出证据来。
之后,关楠与左郎中曲俊良一同入狱,罢职发配沧州。
两年后,关珣入刑部掌徐州司理院,查出此事另有冤情,着大理寺重审此案。
这一查,先前拿出证据的枢密使招出了十一位幕僚,将齐贵嫔的小舅子也拱了出来。圣上念及旧情,只罢了齐盛由的官职,发配沧州,而弹劾关楠的齐延宗被降职留京待用。
那个叫关珣的青年,便是关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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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河大街。
关珣骑马南去,见离官廨还有十里处,却被一群整装厮儿堵住了去路。他淡漠扫了一眼:“这是官家路,为何挡道?”他此番进京,心情本就不爽快,加之嗓音低沉粗哑,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也似刀霜冷冽。
“哎哟,这不是关司理吗?”厮儿的主人从左侧王记药店里出来,站到了关珣马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未及弱冠。“下人不懂事,挡了关司理的道,齐某给您赔个不是。”笑语间,他仍是端的一副傲然狂妄之态,不像真的赔礼道歉。
关珣惯于察言观色,方才见到路旁的大轿子,再看此人的模样和穿着,大致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他拱了拱手,打起官腔来:“不敢,关某眼拙,不知这位是齐家哪位公子?”
少年听见”齐家”二字,冷笑一声:“你还敢提”齐家”,也不问问是谁准你进京过节!”
关珣对答如流:“自然是官家旨意。”说着,还不忘朝皇城的方向拱手为敬。
“啊呸!罪臣之子倒是会装!没有我姑姐说话,你这辈子也不必见你那扫皮老汉儿!”少年忽然对着街坊开始引荐朋友一样喊道:“你们都看清了,这就是那害我爹娘的凶手!我姑姐却以德报怨,准他回京团圆。可怜见的,我却是没得团圆的!”
其实父亲免罪,却还是被留在京师,没得回乡里休养。关珣深知父亲被留京当人质,不想因为此事再起冲突,拉了缰绳,打算从别处绕过去。
少年没打算放过他,吩咐厮儿又围堵上来,而那些无辜百姓过不来过不去,只得原地站着看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少年心里激动,越说越起劲,上前要把人从马上拉下来。
关珣不耐烦地拉了缰绳想要调头离开,却听见噗通一声,回头见少年不知怎地就跪在了青石板地上。他挑眉问:“齐公子何必行此大礼?关某受不起!”
少年的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显然不是自己愿意跪下去的,忽然张牙舞爪地爬起来要打人。其余厮儿也冲上来,可不知怎么,少年忽然喊了一声,又见不着人了。
关珣一直都在马上,就看着少年忽然被什么往后头扯了一把,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少年恼羞成怒,以为是关珣搞的鬼,狼狈地起身大喊:“妈的,敢暗算老子!给我打!”从腰间取下马鞭,扬手一挥。
关珣当即跃下马来,打算直接挨下这鞭子了事,却见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鞭身,将少年扯到了他跟前。
少年骂骂咧咧:“谁?谁拉的我?”
“你有眼睛,不会看吗?”
关珣循声看去,见对方是个长得十分秀气的小伙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一身简洁青衣。不过这小伙子却是个假小子,走江湖的一看便知是个女的,小身板没几两肉,手劲儿却不小。
小伙子打量着少年,啧啧两声:“腌臜泼才也穿锦衣游街,这什么世道?”
少年怒了,一脚踹过去,被那小伙子躲开,对方还忽然放开鞭身,害他险些又摔了一跤。少年又骂:“刁民!可知小爷是谁?”
小伙子笑得极其爽朗,“你又没挂牌子,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可你当街打人,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为首的厮儿指着小伙子道:“臭小子不长眼睛,这,可是咱当今圣上的亲家——齐贵嫔的亲外甥,齐成公子!”
“哟,那还真是失礼了,不过这架都快打到御街上了,不知齐公子拦的是江洋大盗,还是朝廷钦犯啊?”小伙子声音清亮,字字如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