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朝阳布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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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布庄可以说是辰州最大最气派的布庄,几乎垄断了关中一带所有布匹生意,另还兼做刺绣、油伞及大户人家常见的软绸屏风生意,素以货好质佳闻名,连皇宫内的绣品也多由此地进贡。云剑阁不知从哪整的标准纨绔子弟的全套穿戴,左颊还粘了老大一颗黑痣,走一步就是一阵丁零当啷响,富贵地几乎要妒忌死一整条街的人,每走一步都掷地有声,就怕人听不见。衣裳是租的,珠宝是借的,黑痣是粘的,好在云剑阁这辰州捕快的名头不是盖的,所以办这些事也并不甚难,只是这声誉保不好已经打了折。
见这么个大主顾上门,布庄里的伙计连同掌柜的都迎上来,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地接进去,香茶伺候着。
云剑阁摇摇扇子咳嗽几声,小指挖挖耳朵沉着声气道:“你们老板呢?生意不要做啦!”
那掌柜的素来坐前台,几乎要把自己给当成老板了,听他一喝,忙道:“这位公子,这布庄向来由我打理,您有什么吩咐要求只管讲来便是。”
云剑阁瞧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哦,原来你就是老东家,失敬失敬。”
掌柜的立即道:“不不不,我、我不是扬老爷,我是、我只是管家罢了。”
云剑阁跳将起来大骂:“呸,一个管家也配在本少爷面前放大话?耽误了少爷大事你担得起吗?去,叫你东家出来!”
掌柜的脸上通红,显然是平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被人一骂火气也冒出,却不好回嘴,毕竟顾客至上,只得道:“我家老爷很少来布庄,公子要什么布样只说便是,我等自可以料理了。”口气已然冷淡。
云剑阁复坐下,摇摇袖子,似乎没办法了,道:“你说你可以料理,好吧。”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展开,指尖在纸上一弹,道:“来看看,料理不料理得了。”掌柜及中伙计围上来,见这纸上一只扬翼展翅的长尾蝴蝶,妙姿凌空,漂若流云,以丹青细细描绘流光异彩,颜色之繁复只教人眼花缭乱,偏这蝴蝶又是奇美让人挪不开视线来。
那掌柜的奇道:“这蝶叫凤舞龙翔,可是世间罕见的珍物啊,公子这是要……”
云剑阁道:“我家小翠昨儿个做了个梦,就梦见这么只蝴蝶飞来飞去,一大早就吵着要我去捉来,嘿,本公子素来拈花惹草,几时捉过蝴蝶啊?喏喏,你们照这画样给我绣上一只,让本公子回去糊弄糊弄,记着,一定要上档次,钱不是问题——”他懒懒起身,道:“你们可别瞧我只要一幅刺绣就消极怠工啊,这蝴蝶若是不让人满意,少爷我和你没完。”
掌柜的道:“这个公子放心,这蝴蝶虽然不好绣,咱朝阳布庄也还接得下这活,三日后公子来取便是,只是这价钱……”
云剑阁呵呵一笑,道:“你还怕我赖帐不成?放心,三天后货到手,钱,多少都成。”他打个哈欠踱出门去,掌柜的在后头恭敬道:“公子慢行。”随即对边上小厮道:“去报夫人。”
出了布庄,云剑阁打算往西街的衣行去还了这身狗皮,见拐角处,一个人半倚着墙看似闲散,实则一双眼总往他这方向瞟来,一看就知道心怀不轨,他神情一肃走上去。
那斜跨着小布包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凌风,也不知鬼头鬼脑看些什么,见一个纨绔到可笑的富家大少朝自己而来,站到他面前就不挪地,他不耐烦挥手道:“走开走开,好狗不挡道。”
云剑阁一恼两条浓眉标志性的拥到一起,凌风看了一会,咦了一声,云剑阁开口了:“姓凌的,跟我走。”
凌风站直了,道:“走去哪里?”
云剑阁冷笑:“去了自然知道。”
凌风感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窜了上来,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去!你是不是又受了什么气要找我撒啊?我可是血肉之躯,一不小心被你打死了谁赔啊?”他后退着就要溜,云剑阁一把揪住他,他反手回格,用了四成力道,云剑阁手上也不松,抬脚就踹去。凌风心喊倒霉,手上又加了三成,顺便使了招小擒拿脱出手来,飞足就往人群里跑。云剑阁骂一声追上去,二人连跑了两条街。
凌风知道这个云捕头不是好打发的,上次他就是从王家一路跟着自己到了书院,几次都甩不掉,碍了大事,简直是狗皮膏药。他暗啐一声,忽然一个念头冒上心头,坏坏一笑,往左折进了一条小巷子。云剑阁赶忙跟上去,他并没什么大本事,惟独做事有股不服输的冲劲,见要追不上了便咬咬牙越发赶得急,慢慢地倒也拉近了距离。
小巷子很静很幽深,云剑阁感觉不到凌风逃遁的痕迹,周遭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便只有偶尔从闭户中传出的犬吠,他叉着腰喘了几口气,想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收拾他,便转身要返回,忽见前边路口伸出一只手来,朝他挥了几挥。云剑阁忙赶去却不见有人,只有一幢低矮平房的门在轻微晃动,他哼了一声推门就闯了进去。
他正要开口呵斥这水气蒸腾的房中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有五六个木桶七八根棍子外加滚烫的一桶水朝他袭来。
被群攻而好不容易狼狈逃出的云剑阁惊疑未定,衣裳湿了大片,风一吹冻得他直发抖。
正此时一阵爽朗笑声从他头顶传来,凌风好整以暇坐在屋顶上眉开眼笑:“误入瑶池仙家境,玉女羞颜待君来,怎么样啊云捕头?不错吧?”
云剑阁咬牙切齿:“姓凌的——”凌风哈哈笑着从屋后跃下就此离开,云剑阁破口大骂,猛听一阵“抓淫贼啊别让他跑啦”的吆喝声从屋里传出来,心道不好拔腿就跑。
云剑阁捡了条小路往西街的衣行而去,因需避过朝阳布庄堂前耳目,他只得饶远路从布庄后门的僻静小路穿过,只需再往东过几幢民居就到了。
这路上少有人来,他边走边骂,又想衣裳湿了还需赔些银子才行,叹一口气骂得更凶。忽见就在朝阳布庄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的浓密树阴中,恍惚有个人影的样子正潜在上头,当即警觉。若是正经人干正经事自然不会躲到树上偷窥,云剑阁立马认定这树上的家伙没安好心,悄然靠近过去。
忽然一辆马车驰来,正停在了布庄后门,车夫停了马,等了一会,后门开了,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小姑娘,后面跟着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面目端庄举止祥和,与那小姑娘一同上了车。车转了个向,又朝来时的路而去。
树上的人动了,似乎只是一丁点的声响,过后,那树上已经没人了。云剑阁掩在一处房舍之后,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竟有这般迅捷身手,有些惊讶,前几回怎么没发现这个姓凌的功夫如此之好?那时他不是个打不过自己被揍的满头包的蠢蛋吗?不及细想,他立即跟了上去。
马车所行处多是比较安静人迹稀落的地段,似乎是要出郊外去。云剑阁不好跟得太明显,保留着两三丈的距离。不经意间云剑阁想起了他们已经到芳郊原,按这个方向过不了一盏茶时间就能到达游凤寺。游凤寺是个古刹,因离闹市远些,香火不算旺盛,故寺庙修葺不善,颇为古旧,越发的无人光顾。
薛夫人是去上香吗?若是上香怎不见带有香烛供品?何况这么个破败的寺院,就是上了香那穷菩萨也是保佑不起的吧。还有那小子,跟踪薛夫人干什么?胡思乱想间,云剑阁追踪的目标已经停了下来,方才那股凛然气势湮没无形,云剑阁发现自己找不见他了。
薛夫人由小丫头扶着下了车,进了寺院。云剑阁不敢轻举妄动,正欲饶开找个机会进内瞧瞧,猛觉身后站了个人,那一脸肃穆的凌风看着很是陌生。
“跟我这么久不嫌累吗?”
他板着脸道,云剑阁有种让人戳穿的不自然,忽然对面人又换了张脸:“我说云大捕头,你就不能饶了我么?”他两手可劲地拜,和那些大街上顺手牵羊混吃混喝的地痞流氓让他逮到时一样的德行:“我求你还不行吗,你要真想撒气,那边有棵树你上去踹几脚它都不会喊痛,就别折腾我了。”
云剑阁一时懵了,好久了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就怒了,喝道:“凌风,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别说你是装傻,就是真傻我也一样拿你归案!”
凌风一脸茫然,道:“归案?我犯了什么案?哦,你说偷花那档子,我说这也算案?”看着云剑阁由阴到黑的脸色,只得无奈道:“好吧,打算关我多久?”
云剑阁真是恼了,一掌就扇了过去,凌风俯身闪过道:“停手停手,你看这是动手的地方吗?”
云剑阁瞪着他恶狠狠道:“凌风,你再傻也逃不过了,你就是欧阳蝶!”凌风睁大了眼瞧着他,没作声。云剑阁拿出一张手绢在凌风眼前一抖,两只蝴蝶似乎真是飞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