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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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宁越就辞别了那两人,离开了桐君阁。
    路上,宁越坐在马车里就一直在想着桐君阁的那人跟于卓尘是什么关系。
    “朋友?也太牵强了,完全跟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宁越沉思着,“早知道当时就问下名字了,毕竟神之子很少见,说不定听说过……”
    “重点是年纪相差很大,感觉似乎快近百岁了。不过,一百年啊……”宁越闭上眼,静静地想着。
    百年之后,我们分别又会在哪里……是敌是友?
    抑或是最终陌路……
    1004年,景德元年,辽军在萧太后和辽圣宗的统率下再度大举南下。
    当耶律休哥最终把三万余名战死宋军的头颅砍下,并堆在澶州城下时,大宋终于同意了议和。
    于卓尘作为枢密使,站在澶州城上,看着城下那堆积如山的头颅,微微皱眉。
    二十几年分开,十几年未见,那厮还是粗俗得不行……
    一旁生得极为俊俏的小少年见状,不禁问道,“师父,辽人把这么多人头堆在这儿是要做什么?”
    “我不想回答。”于卓尘头都没回就直接说道,脸色不太好。
    “那这次是我们赢了还是他们?”小少年扬起白皙的小脸,继续不知死活地问道。
    “都说了不想回答,你就给我闭嘴,”于卓尘没什么好气道,“再啰嗦就把你扔下去。”
    小少年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问了句,“那师父你想说什么……?”
    于卓尘终于冷着一张脸,转过来,然后雷厉风行地提起惊恐地睁大眼睛的小少年,举过城墙。
    “啊啊啊啊啊——师父,桓伊知道错了,”小少年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巍峨,小脸瞬间苍白,小胳膊小腿乱蹬着,“不要!我愿意回去睡观星台,师父把我放下来啊啊啊——”
    差不多等桓伊快吓晕了过去,于卓尘才把他从半空拎回来,看着他颤抖着半天说不出来话,满意道,“好了,这下安静了。”
    从年龄上可以说于卓尘也是几十岁的成熟人了,可这种管教方法实在是……
    桓伊小少年畏惧地望着自己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的师父,不知所措。
    从此直至很多年后,恐高症一直是星君侯桓伊唯一的软肋,甚至后来连进酒楼都从来不肯上二楼。
    有许多人问起那时已经名满天下的他,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人是谁时,得到的回答都果断地一致。
    “当然是师父。”桓伊总是诚恳地答道,但无限怀念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几丝痛苦。
    澶州城外,辽军总牙帐前,宁越负手而立,远远望着那城墙。
    明明对我们有利的议和已经达成,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喜悦和激动,反而更加空了。辽宋断断续续地这么多年的战争,就像是我们在无声地博弈,对过去绝口不提,冷漠而专注。
    二十五年间,你在开封,我在汴京,你通过枢密院了解我,我通过璇玑别院探查你,那些关于你的情报堆满了我的书架,一张一张的纸上尽是你的事情,厚厚的十几沓,沉甸甸的。
    而那些交到你手上的关于我的一切,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的在意,即使只是为了工作。
    我们互相听说着,知道着,观察着,然后沉默着……
    就像现在,我明明知道你就在澶州,甚至很可能眼下就站在城墙上,你也知道我一定在驻军的牙帐里,却都很一致地选择避而不见。
    当年在上京你离开时,我们至少还能以好友的身份互道珍重,记得当时还吵了最后一次架……
    宁越一边揉了揉额头,一边轻声自言自语道,“日子久了果然就容易想些没意思的事了……”
    此时突然感觉到右边的袖子被拉扯了几下,宁越偏过头一看,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有事吗,瑶光?”宁越看着正拉着他袖子不放手的小人儿。
    “师父很累吗?”名叫瑶光的小少年关切地问道,一双浅蓝的眼睛水灵灵的,显示出纯正的契丹血统。
    “还好,”宁越摸摸他的脑袋问道,“你的古琴有好好练吗?”
    “嗯,”瑶光用力地点头,然后认真道,“如果师父因为什么不开心的话,瑶光替你修理那些宋人。”
    宁越叹了口气,有些责备的意味,“小小年纪,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
    瑶光撇了撇红润的小嘴,没有说话,漂亮精致的五官皱到了一起。尽管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没有顶嘴回去,只是有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好了好了,有空就去练剑,”宁越柔声催促着,“晚上我要检查你的进步的。”
    “是,师父。”瑶光行了一礼,飞快地跑走了。
    宁越看着他小小的身影,不由心觉安慰。
    至少,还能被一个人单纯地关心,在意着,这就够了。
    即使是百年光阴,我依然能够坚持走下去。即使没有你,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景德元年十一月,宋以向辽纳币帛为条件,与辽缔结和约,史称“澶渊之盟”。
    签订合约那天,宁越随朝廷的队伍来到了澶州城下。在双方先后高声诵读国书时,宁越下意识地抬头向城墙上望去,然后一眼就认出了一身黑衣的他。
    于卓尘也垂下眼,看着那个长发垂腰的纤细身影。
    二十年的漫长时光,仿佛都凝结在这一眼无声的对望中。无数的过往与现实,爱恋与伤害,猜疑和释然,尽数展开,消融在视线的交会中。
    不论是曾困于束缚与桎梏,经历繁华或沧桑,纵然阅尽星空的浩大,踏遍大地的广褒,即使空间那么远,时间那么长,也都抵不过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瞬间所带来的震撼。
    曾经你那一刹那的命运交汇,最终成为我一辈子的生命意义。
    我们各自守着一个庞大的国家,以各种理由不断地进行着厮杀,只是为了掩盖和遗忘心底那一块小小的位置。而那上面留给谁,我们都心知肚明。
    “师父,师父,”桓伊扯着于卓尘的袖子提醒道,“和约签完了,契丹人都走了,你还站这儿做什么?”
    于卓尘深邃的眼神从那个不似凡人的背影上收回,看向桓伊的表情又变得不爽起来,“喊什么喊,没看到我正在想事情吗?”
    “可、可是周围人都走了……”
    “什么可是,你管他们作甚!只要听你师父我的话就好了,”于卓尘一甩袖子便气呼呼地往下走,“晚上我要检查你的剑术,要是二十招内被我把剑挑了晚上就别想吃饭。”
    “啊?怎么能这样……”桓伊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已经做好了没有晚饭的准备。
    “少罗嗦,想吃饭就给我好好练。”即使是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于卓尘也随着自己心情来,没有半分长辈的样子。
    “是……”
    桓伊抬眼偷偷瞥了一下旁边的师父的表情,然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那样一触即发的边缘状态,长这么大,似乎只有那一次自己玩他书房门口挂着的那只镂空玉铃被发现时才有过那么一回呢……
    今天不知道又是什么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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