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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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子又冷了下去,展枭鹏欲言又止,有千言万语,竟都凝噎在口中,汇成无声的静默。
车驶进师长官邸,随从们急步成列,排在左右两侧,清烟有种被困樊笼的不悦,这隆重的接待仪式并未取悦于她,相反只觉得翅将被折,翼也断。
“展枭鹏,何至如此大张旗鼓。”清烟皱着眉,下车左右望去。
“这不过是平日的惯例,你如不喜,以后就不必如此。”展枭鹏挥了挥手,随从们齐唰唰的行礼过后,退了下去。
两人并肩走在府内的林荫道上,星辰已铺就,月色清柔,风中还有太阳的味道,暖暖的,飘羽般拂在肩头,让人舒适的忘了所有的不悦,两人的僵持缓和了下来。
“清烟,是何日从清水出来的?”展枭鹏侧目望着清烟,被月晕笼罩的脸庞,圣洁如玉,如瓷,如水中白莲,如月中芙蓉,既娇且艳,端的是眉梢一点媚,挑起君心万般怜爱。展枭鹏不忍收回眼神,三年的相思,一朝得见,又疑雾中观花,水中捞月,真又不真,只不能将其揽在怀中,纳入心头,浅语低诉的告知这三年来对春伤春,看秋悲秋,只因伊人不在身侧,只因不见添香的红袖,只因灯下不见那双慧黠的明眸。
清烟与他相对,却觉得深情凝睇,让自己迎也不是,避无可避,恰逢路旁一株月季开的正盛,抵头去抚触,不想掉落几枚花瓣,尽落在手中,清烟顽皮的对着花瓣尽力吹去,眼前繁花似锦,团团飞舞,风中蝴蝶翩翩而起。
花瓣系数散落走过的路面,清烟倒退着身,拍了拍手笑道:“我离开清水算来也有三年了,你也一直渺无音讯,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呢?”
“渺无音讯,恐怕是你无心知道我的消息吧,我几次三番派人送信过去,都被退了回来,若不是战事吃紧,我早就过去寻你了,我还没忘了走之前对你发的誓言。”展枭鹏等着清烟接话,清烟却懵懂的看着他。
“誓言,什么誓言?”清烟这句反问,呛的展枭鹏又好气又好笑。
“你真不记得了,若我说了出来,你当和我一起遵守可好?”清烟看着他一脸期待,又想了想,摇头道:“你先说说什么誓言,咱们再做计较。”
“那行,我可说了。”展枭鹏一下变的凝重起来,那一脸的正经,让清烟心里发毛,当年走时的对话犹似在耳,只是记的不真切,他到底说了什么。
展枭鹏拉着清烟坐在花园的石凳上,顿了顿,一字一句郑重道:“若有日我可以荣归故里,我展枭鹏对天发誓,一定要娶楚清烟做我的妻子,且一生一世只得一妻,决不二娶。”
此时月已上了中天,四周只有鸟鸣风吹叶动,清烟忍不住四下打探一番,确定无人,咽了咽口水,踌躇半天方才回道:“荣归故里,可现在还算不得荣归故里。”说完,又觉不妥,又言道:“这跟荣归故里没关联,其实是三哥已给我订了亲,今年过后,我就要回清水成亲了。当年的誓言也只是你一人说的,我并未回复,做不得数。”清烟的声音越说越小,她看见展枭鹏的眼睛里已是一片幽暗,一簇簇的火焰跳动着,要把我自己吞噬,到后来,她已不敢再抬头说什么,啜啜嚅嚅的只有小声嘀咕直至不再说话。
展枭鹏解开扎在腰间的皮带,忿忿的扔在石桌上,‘呯’一声惊的清烟整个人弹跳起来,心虚的低着头,闭着眼,不发一言。
“三年,这三年我在枪炮中挣扎,每每觉得已累的筋疲力尽,撑不下去,就会拿出你的白绢在掌中轻抚,再接下去我就又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荣归故里,荣誉于我而言就是对你的承诺,大丈夫立于天地,说到就要做到。你要回清水成亲,你敢,你回去一个试试看,回清水和谁成亲,是赵静轩还是楚怀仁,别以为我离开三年什么都不知道,楚清烟,只要是你的事,事无巨细我件件知晓。只是你三年前的突然离去,我查了三年始终未找到,这三年的心灰意冷,让我常常暴戾的都不象自己,每回作战时只要想你,便在手腕上刻你名字的一个笔划。”展枭鹏撩起袖子,清烟趁着月光,看见左腕上四个完整的楚清烟,和一个尚未写完的楚字。
“一身的匪气。”清烟的脸淡漠清冷,并不为所动,更为展枭鹏霸道的言语所恼怒,自己嫁与不嫁,不是他可以说的算的。
“我是土匪出身,你说的没错。”展枭鹏话语间软了下去,他难过自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分寸与之交谈,才能让清烟不恼不怒,展颜一笑。
“匹夫之勇,就是勇冠三军,也不过是侥幸,没事多读读兵书,也免得上了战场害了自己事小,害了千万的军卒才是大过。”清烟的话让展枭鹏又多了几分希望,慢慢来,她和他不急在一时,找到了她,他就不会让她再逃出自己的视线。
“好,我听你的,不过你要陪我一起读,好随时讲解给我听。”展枭鹏眉眼一下就打开了,读西厢是读书,读兵书也是读书,书不同,可读书的人也是一男一女。
“又想用教书这一招来诓我,我可记得几年前上青眉山教书的事,那可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清烟撇撇嘴,一想到这事,气又涌了上来。
“勤务兵,把陆团副喊来,让他马上跑步过来。”远处的勤务兵突然冒了出来,耳朵惊觉的象兔子,远远的回了话,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清烟瞪着眼睛望着展枭鹏,满脸的困惑,展枭鹏也不予解释,只是带着笑,双手背后望着勤务兵飞跑的方向。
陆团副原来就是脸上带着刀疤的人,清烟明知这是在作战中负的伤,算得上是位英雄,可心里还是有些微的颤栗,这张脸在夜晚看来,更象是阎罗殿里的阎王,只看一眼就急急避开了。
“枭鹏找我什么事,这酒喝了一半,把我喊了来,真扫兴。”陆团副打着酒嗝,话里透着不悦,他和展枭鹏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否则哪里敢这么大呼小叫直呼其名。
“老三,此次多亏你一眼认出的清烟,让我们得以团聚,可当年青眉山上你对她的大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清烟,你说想怎么罚他吧。”陆老三的脸一下就拧在一块,那长长的斜疤这下更让人惊悚,他走到清烟跟前,清烟吓的向展枭鹏身边急步靠去,边走边说:“不用了,不用了。”
“清烟这可是你说不用的,可别后悔。”展枭鹏朝陆老三挤了挤眼,陆老三当即会意,抱拳道:“楚小姐,当年之事,恕在下愚昧,自此随大当家入了军中,方知当日的行径恶劣,望请楚小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以后若有差遣,甘脑涂地,洗当年之耻。”
清烟讷讷的点点头,含糊道:“知道了,不必多礼。”
“师长,楚小姐还未用晚餐,您是不是也该进去用点吧,两人吃饱了再聊,以后有的是时间。”老三看二人不吃饭就在这月下干坐着,不免好意提醒。
“烟儿,进去吃晚饭吧,陪我一起吃,我还从未与你同桌吃过饭。”展枭鹏期待的望着清烟,清烟也不拘泥,说了句:“我都饿半天了。”说完,站起身跟着展枭鹏一起走了。
早有勤务兵奔到屋里安排妥当,他们进屋时,桌上的饭菜已摆上,竟然是中西兼有,有牛排,也有东坡肉,有牛尾汤也有菌菇鸡汤。
“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又听人说现在的学生都时新吃西餐,所以今天又让管家请了西餐的厨子。”展枭鹏熟练的将牛排切成小块,放在清烟面前,清烟却向旁推开道:“我想吃家乡菜。”
“你和我一样,吃什么都有厌的时候,只有对清水的菜始终戒不掉。”说完,下人们鱼贯而入,桌上摆上了清水镇的几样小菜,小鱼酱,招财进宝,却原来是猪手里填满了花生黄豆炖的烂烂的,入口即化,绵软细腻,又不知这样的时节,从哪里弄来的菱角炒芦笋,菜未入口,已觉得那清爽的口感在嘴里蠕动起来,清烟看的食欲大动,用筷子夹了菱角,鲜甜清脆,连舌头都忍不住要吞进肚里。
“这菜和我们家的伙房师傅做的是一模一样,在家时,整个夏天我几乎每天都要吃这个,怎么吃都不腻。”清烟终于笑容满面,对着桌上的美食赞不绝口,展枭鹏只觉得这一生只对‘秀色可餐’四字有了最生动的体会,眼前人,不是画中人,眼前人就是眼前人,会说会笑会动,不用再每夜魂牵梦萦的猜想她在做什么,她今天穿的是件什么颜色的衣服,她今天是开心还是悲伤,有没有在心中想过我。如今,她鲜活的坐在跟前,幸福已不再是遥遥无期的虚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