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烈马一程踏春秋,覆水山河情难收 第057章 秋霜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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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扬眉笑着话落,好整以暇,手中空杯香茗尽,继续道:“识得顾弄影那么久,还没有见过她对一个人如此警惕。若非那人真才实学,无论手段心性也都厉害得很,顾弄影也断然不会把她放在心上。听闻居然沉不住气跑到燕府上,亲自游说自荐,你说我若不提拔那女子,借此让好胜的她收收傲气,岂不可惜了。若是将来顾太傅要是有了个一二,她的性子还不改,对她无益。”
太子说罢看了一眼燕慕寒,对座绯甲生辉,眉眼依旧,默然无以应,多年君臣,相逢向来无话。
“虽然听来有些不公,撇开它不论,本太子确实是欣赏那女子的,真性情不说,二十二次乡试,三十六场,没有一举不是一手好字好画,半年时间一场不落,大云是久违了这般‘执着’的才情佳人。以燕相来看,一个本是绣花弄针的女子能做到如此,一头扎进这暗黑不明的官场,却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子打着哈哈,顿了顿顾自说着调侃道:“以本太子看来,不若是为了燕相,这蹈火赴汤,前赴后继来殿试的女子,还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难道燕相就一点也不动心?一点儿也不好奇是怎样的女子?”
“太子这些年说笑的本事一直未有长进。”燕慕寒无叙道罢,太子眉眼微敛,如今他的反应,就如料想的那般,一直是世人无法易改的情绪,是百句不侵。
“是你燕相太无趣……本太子的想法,你一直不敢苟同,只是没有比那更好的法子,保护好她了,不是吗?总之,弄影是进不得夕政殿的。这些日,本太子也在想你燕府生了这事头,也只是顺应着你燕相而已,今日却不知有此等反应。”
燕慕寒勾唇,似笑非笑,呷了一口茶,泰然自若,却是一句敷衍道:“太子英明。”
太子敛眉,唇边的笑意僵在那儿,面对燕慕寒每回好死不死的态度,总恨不得掐死他,可谁当年使了多少气力,千方百计逼得燕某人入仕,辅他初入政殿,才有今日。他是大云不可多得,却也不可驾驭的贤才。
太子沉了语气,道:“总之,无论你考虑与否,对于此人本太子都会先将她列入殿试名录里,至于之后能不能踏进你的夕政殿,也权看她的本事了。怎么说是替大云政统择侍佐,本太子也不会儿戏。”
这才是太子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商讨,只是知会。南宫晋和太子接二连三留下这么一番话和一张文卷,便撒手离去,均未有理会之于此事,燕慕寒的态度。
没过多久,朝堂便传出市举里一顾姓女子,已然被太子钦点入了殿试名录,到时,会在延后多时的名录颁布中公布于众。
此时已经有人在纷纷猜测,兴然翘首盼待,着思那试试入榜,才名惊绝的顾姓女子会不会就是当今笙城佳人——顾弄影?一时间,整个大云似乎沉浸新的一部闻说里,想着燕顾久别多时,似乎又要重聚,帝都旧闻有了新的契机……
在颁布名录的前两日,文府接二连三迎来了三位贵客。晨时是南宫晋,午时是太子,而送走了他们之后,又迎来了燕相。
这是那夜别过后,在夕政殿之外的地方,还是他的府宅上第一次接见燕相。毫无疑问,根据文侍之于前两位来的目的揣测来看,燕相当是不例外。
“南宫晋和太子都来过了,文大人也该是知晓,本相前来是为何。”
果不其然,燕相开门见山发了话,文侍这些日看起来消瘦不少,站在大殿,虚汗冒了片刻,面色惨白始终,之于之前内人收受燕家重物的事情,已然万分难堪,却不想这一回要在无人的情况下,直面燕相,仔细从头到尾想了想那些日发生的事,不免觉得心头一震一震皲裂,他或许是明白那夜马车里的女子到底是谁,这些日朝堂传闻的女子也姓顾,或许就与她脱不了干系……
“文大人,在苦思些什么?本相前来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殿试之事,看看都备妥了没有……”轻笑绽破大殿,文侍不敢直视他的双眸,被来者的话安了须臾,应道:“回禀燕相,一切……已经准…准备妥当,就差名录颁布……”
显然他的声抖剧烈,已然不能控制。
紫衣绯甲在殿中轻踱,文侍始终恭敬弓着腰身,听到案上青卷翻动的声音,他喉间一哽,小心翼翼踱步来到案边,插了话,道:“下臣始终觉得用那法子卑劣了些,今年倒不如换些法子;有民间曾历殿试者,在赴试学生里设卓文轩讲学,大肆宣扬大云殿试残酷不仁,又予攻克一说,今年还若用这些招数,怕是不能难住赴试者…”
“年年此行,皆未有觉得不妥,文大人为何今年忽得便仁慈了?”那一声淡然话下,足以让文侍无言。
“二十六次乡赋,三十二回县试,次次入榜得甲,还能请得动清廉文大人行私擅自调卷,以文大人看来,纵使殿试是脚下荆棘,眼下炼狱,对那有心女子也算不上是难题,是么?”他且玩笑说淡然如水,听者之人终于煎熬不住那样的折磨,一个踉跄行跪在他的面前,声抖惨色,道:“请燕相赎罪,是下臣身不由己,才会昏了头做出这般大逆之事!请相爷降罪!!”
“家妻性命安危被有心人威胁在先,下臣才不得已向晨宫调卷…,却不知太子会如此欣赏那女子,只是臣……也并不识得她。”文侍望能凭此言,减轻一些罪行,这是他所想,的确,他说的也是大实话。
早就在呈上文卷之时,就已经想到该有今日,只是他贸然搭上命在赌,不愿让文府之人受到一丝伤害。他赌那给予他威胁之人,只是依着燕家声势而行,警告他文侍为调卷一事尽点心而已,只是由此看来不然。
燕相此次前来不是质问,却似要罪惩,他就应当早日交代。
默默静夜一室香,几近让人窒息。
案上书卷翻阅,身前绯甲落座,页页文章齐整,半年书卷章集,才情非一一毕露,用词得当不张,墨色收尾,朱色画题,看到而后文章,却是越加的犀利——“云朝无制,民不聊生,大云昌只官者昌,未见平民有心为国赋,凉亭千座,漏雨童哭,十年磨一战,非为盛世,苍生为何?太平一夜别潇湘,楼前灯阑殿前欢,南亭客舟更吹笙,却是铁骑不归时。”
只此一段,曾密谏被上呈而被军政殿压,无人知却原是出自女子之手。“太平一夜别潇湘,楼前灯阑殿前欢。”这一生里,若不明了被护得周全之味,未有历经平和安生,未曾荣华相伴,也便没有如此极致落寞的体会。文章落款只两字,未有属明家世籍贯——顾尘。
烛火从暮时燃到子时,直到在旁的文侍已经目光累倦,空气中却忽得响起他的沉温声,却没有想到是这些年燕相从未有过对他的令下,文侍也未料坦白到了最后,下场依旧未有改变,令声一字一句缓缓,裂破他的心口:“听闻文侍在百里外的金乡还有老辈,本相今日允你长假回去探探,殿试之事既然已妥,日后就交由金西河大人掌……”
罪惩因私自调卷,搁职罢免。
“罢下臣一职,是臣罪有应得,臣不怨言。只是还请相爷三思——下臣以为:大云虽未曾出现有女子入政,就算是相爷说的那般,这女子心思重重,若是能为大云所用,却是大云之福。相爷也不是未有看到,你手中那五十八卷文书,这朝堂上人传的才学,并非虚传……”文侍在听道自己革职一令后,却仍是冒死为那女子求情。无论朝堂上对那女子议论如何纷纷,身份成迷,这件事的始终,似乎只有文侍一人独自在殿外观得清楚。
文侍有所权衡,革职虽是自食果最大限度的下策,却也是挽他一命的上上策。和燕府有关的人,在胁他危命,而燕相同是另他不得为近,他却仍做出如此的决定。
在幕后操纵的是个女人。要知道女人有时候比一方权贵更可怕,眼前权贵多年事奉,赌上人心,也许还有退路,而之于那个女子,却根本没有商讨的余地。
“文侍,你知道本相这些年,最不想看到的是什么吗?设想一下,你一直器重三两年有余的臣子,却忽事他主了,作何感想?”
斯人未逝,人心已去。
文侍恍顿,不知这些年自己一直庸庸守着殿试兴衰,把这夕政殿的人脉,一直以为职小,不知关系政统要害,却已然不知觉成了他燕相心中的器重,鼻喉一酸,百感交急,一朝错成千古恨……他辜负的是这些年来,燕相于他殿前唯一的信任。
门外,女子哽咽哭声渐进,文夫人已经忍不住大嚎起来,再也受不下自己的相公被罢职之景,一直躲在门外听着听着,不由分说忽得莽莽撞撞冲到了殿上。
她也断断续续知道了些事,明了一切,以为能劝说一番得到眼前人的开恩,扑通一声在紫衣身前跪下,泪流满面,容颜不清,便就向着燕慕寒求情,磕着头,嚷声诉道:“请燕相开恩,都是小女不知,才会收了相夫人的簪子,贵府的重礼!我也都将它们已经谢拒交还了,为何还要革我家相公的职!”
“絮儿,闭嘴!不许胡说!这都是哪门子事,跟我革职无关!”文侍脸色已然越加难看,这絮儿真的是不懂事,这一会言说,真能害死他们,事态显然已经发展到并不是革他职就能解决这一切风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