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归点红烛 第053章 惹尘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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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依旧不应,大丫头等不及心切走到她的身前道:“顾大小姐来府上了,等着相夫人前去相迎。”扫过一眼她手中持物,顿了顿,欲言又止。
眼前素裳缓而抬眼似是才恍过神来,一看大丫头已近盯着着她张望,却不知觉得将怀中之物,塞进了衣袖,抬眼风过细发,弯眉看不清眼儿,对着她笑着真真切切,三分惊七分喜,问:“大丫头方才说,姐姐来了?”
“恩。”大丫头一愣,池边西风紧,看那小脸儿上被风吹得有些乏白,心头却不免生了酸意,顾大小姐来找谁,她最清楚不过,她望顾家人是来替她释过的?看着也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本没有骇人的本事,大丫头心堵,软了心,颔首弯下腰来,笑着试图安抚有些紧张的人儿,连哄带劝,亲近了些许缓缓道:“今日夫人姐姐来道说……替你求情的。相夫人,还是早日交出它吧,你也不该让燕府上人就这么担心着的。”
比起她的姐姐,大丫头以为,这相夫人只要轻言劝说几句,就能被打发的,半年了,就这么搁在府上也似乎已经被相爷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她还不知相夫人的性子。
听罢,眼前的人儿却不由得防备起来,小心撑着身子小心挪开了几步,坐在那儿静默下来不再说话,再是说话时,却假装没有听见似的,东张西望。索性大丫头也同她耗着,就如同哄劝一个孩子似的,坐在了她的边上,之前也没同她说过话相处,也不知她的性子就如此犟直,此刻是换了他言,试图缓和这静默的气氛,讨个话头,笑问道:“听闻相夫人在弩疆呆了好久才回大云,不知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呢?这年头商云平和,去商国定然也是易事儿了。”
眼前的人儿,晃着的双脚,水波粼粼中玉肌如雪,听罢却倒真的静了下来,看了一眼她,抬眼又看了看远处。大丫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干笑了两声,氛围看似有些让她不悦,道:“奴婢难道说的不是么?奴婢也是听顾大小姐说的。”
好久没有人同她提起离开的黄土疆城,忽然有人这么说起,久了,是有些陌生了。驼铃,古道,黄沙,九霄塔,还有枕边百战烽烟里得胡笳声声,更吹了许久,一夜入梦,梦醒无痕。
大丫头看着她唇边却时而有了笑意,时而敛起眉心,伸手颤颤,张开指尖扣上身前人怀中之物,一边笑着,一边便是漫不经心,不欲惊扰,循循续道:“人人都说弩疆有漠上的苍凉之美,只是这半年疆城频传血腥杀戮,姬氏和风门大将于半年前便两权相立相杀,今日关边来报,说商城昨日才封了新王呢,城外无人不知大商快要成杀人不眨眼的风氏天下了,往后看也没有太多人愿意去那儿。”
她认真听着恍如隔世的天下初变,好似被分了神,怀中之物被大丫头一点点抽离,只待她以为可以到手了,不想那人儿忽的紧紧得反手攥住怀中之物,怔怔得望向了大丫头。
谁的心里波澜万丈,战息半年,以为平和的大商,城内血雨却是刀枪未息。
大丫头被她的反应所惊,却已经是失了耐心,沉声劝言:“相夫人,迟早是要交出来的。若是不让夫人再逼问,还是懂点事儿吧。相夫人若是今日能交出,自然不会再受惩罚,我便同夫人说,也不必再抄燕家旧书了,夫人,你说可好?”
看着眼前的相夫人,紧紧抿着菱唇,只是静坐在那儿手中依旧死死紧抓着锦物不愿放手,蒙着的双眼,似在瞪着她,看不清歇斯底里,还是满目空寂。大丫头已经再也沉不住气,强取豪夺最是法子,生气至极,她是从没有遇见那么冥顽固执的小丫头,大个活人好说歹说的,竟就是讲不通?!
“夫人!请放手!”大丫头在纠缠中沉嚷,那一声险些叫破庭院。
女人生了气,很可怕,这年纪大点儿的女人生了气,却没有想过会如此的可怕。
只是拼手力一老一少,这年迈的大丫头总吃亏些,看着大丫头拼了老命似的在同她撕扯,一切看似都是徒劳。不料,大丫头忽得起了身,伸手便拽过织物一角,狠狠推过,她身失衡,膝上无法使上力,双足已经落在池内,水花渐响,眼看大丫头就远立在那儿,怔怔得站在岸上,看着向后跌落的她,一脸惊色无措。
大丫头看着手里抢来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丝品,心沉遗落,才知自己这回真的铸成大错了!
池水冰骨刺痛双膝,水温是极低的,先前有知,却不知整个身子泡着,就跟冻着似的,手中残破锦丝包着的书卷藏在了怀中,多呛了几口咸咸的池水,似乎是病根落下,温低骤冷,她便开始犯浑,四肢已然使不上力,索性不再挣扎,没有须臾,沉了下去。
没有一刻,便听到岸上的大丫头的嘶声在原地打着转,焦心叫喊着:“来人那!来人那!救命那!相夫人落水了!”
只是岸上无人清冷的很,多数人都聚在大堂了,这夜雨亭在东院离大堂还隔上了几条回廊,根本无人听得清。
然后,忽然出现了白芷,那丫头哭喊最有气力,对着人嘶问:“你都对相夫人做什么了!快救夫人起来拉!”
说着,说着,竟是脱了自己的鞋子,往池子咕咚里一扔,豪言壮语,哽咽道:“相夫人,你等着,不要……怕!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丫头的意思是同生共死。
只是话语才罢,却站在岸边迟迟不敢下去,心急无奈,大丫头看她也没有几成救人把握,硬是拖住她,知道她行事总是莽撞:“啊芷,你又不谙水性,你这般难不成要寻死!”
“你管我!放开我!让我去!”白芷说着就要挣扎准备跳下去,这模样简直就像是大丫头劝解一个想不开的人,红尘多是苦,却也不要往生呵。
白芷有时候考虑问题,总是欠缺些精神头。若是识水性,以大丫头的性子不会干站着。倒是她自己,在水里憋气是会一点儿,只是真还不能救人,以她会做出的事,就只会拖着人还能多溺几口水。质问不是首要,该是传话找他人来救啊,也比这儿干等着好。
“白芷你听着,我去叫人!你在这儿好好看着!”是大丫头的命令,白芷是已经哽着不会说话了。
岸上嗡嗡作响了好一会儿,似是来了人却不知怎的静得异常,忽得白芷连哭喊骤然哑在半空,吞进了喉间,以为是那丫头准备英勇献身了。
于是这会儿,平静池面忽的有了动响。
绿池绽开一痕清波,转瞬云烟拢起,水花刹那如菱落,笙箫鹤鸣,琴瑟空响,了然这一片清池画墨,风倾摇曳,好似千年苏醒,飘萍一夜红花,秋出天边云卷而来,眼前菁菁繁世是一片初始的尘埃。
“啊尘!你个臭啊尘,你……你…没事吧?!急死…”白芷三两赤足向着她奔来,喜极而泣,话却又是没在齿间,脚步乍停,却是瞪着圆眸一动不动得看着池中的她,倒不是因为说话越了身份,平日里处得亲了,什么称呼便也都忘却,而是看得梦如苏醒,转身寂寥里菱花落下,眉眼绕着花,金色眼绸镶入青丝尺露里,素骨白衫撑在池边,如同浮莲游曳悠然,这里浮着的如同世人不知的一缕云莲妖雅。
“大丫头为何没让你,与我‘同归于尽’?”她抿嘴打趣笑了笑,笑意绽开清浅如瑟,水入喉间含糊道,湿透的眼纱染上了池里的浊泥,遮挡了视线,只看得清朦胧的天色和一如往昔的青空灰白。
白芷在那说话,却是站在几步远,她看不见却感知异常得清晰,只是不知为何她只是遥遥站着,说是要救人的人,竟是一动也不动,这会儿却是默然不言。
她摸索着绿水岸上沿想上来,却不知在水里挣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却也不能如愿!跟白芷说话,却一直再没有回答,以为已等不住去找救兵了。
她是没有想到,真是需要救兵来的——并非她伤膝无法自救,而是池里水衣草会缠上了双脚,越缠越紧,以为袖里藏了防身之用的匕首可以派上用场,却不知那刀匕在这紧要时刻不知所踪。
这池子虽浅,但是菱花落后,满湖的水衣便疯长,听闻府上有丫头掉进池子里,本会水性的,却被水衣草缠上了,再也上不来了。
虽然不出声,其实白芷一直停留在岸边的脚步,于进退两难间,已经发软。
然而此时,陷入难境,她的手边却忽得多了一把匕首,未有多想,匕首到手便要潜下水去。
匕首是来得迟了,才刚要下潜,似那春藤迅然爬上朱绮户的水衣,已经绕上了她攥着书卷手,另一只手未有扣紧石壁,脚下水衣紧收,她便不由得自己慢慢落沉!
小脸顿时煞白如纸,水花似雨,打在脸上,难抑绝望,泪注清池,喉间酸涩却叫不出一声来,环首四周仍旧是一片清净和死寂,白芷和大丫头都还未有找到人来。
清池汩汩水渐,慢慢洗净锦织她眼纱,入水前最后一丝明晰天光,漫上心止无痕,映着微光轻扬,唯看得清的一抹色泽栩栩生辉,步履如若尊雕,绝影独立在岸上,却是好整以暇,偏倚亭畔,凤上紫衣,眉目隐邪,清雅端方……
画笔斑驳的岁月,年华终是忘却。
未有想过会有一天忽然如是见到,亭畔秋风扬起绯屡官袍,凤腾锦绣,拥万里山河,一眼入梦,脚下缓缓沉落,那岸上的身影却是越来越远,触不到,看不清。月下千愁,韶华舞落,陌然殊途相候,不言不语,殊不知已等过了几立春秋。
一藤水衣缓缓缠上了她的雪颈,呼吸凝滞,入水哗啦,仿若沉入后的世界只有通向无人可及的泪涌澄海,似梦里忘川一人渡,似碧落一人淌,似鬼府炼狱回头无可望,还不愿喝下那奇苦的汤,不愿忘了所有。
这般蓦然寂寥注入心头的滋味,如惊梦不醒,只等心死。
然就在她心入冷灰之境,腰上蓦地一紧,温臂绕怀,哗然水声乍起,蹭破幽幽静院!烟云水龙越横绿池,青剑一笔游纵横,天边月落逾星河,瞬然横扫入池,威狠利绝,水下绽开了氤氲血红如火,些许绿游已经被惊动,不得已浮上水面。
还未待她未反应,半个身子被揽在来人臂弯中已顺势抽离水面,被伤到水衣渐出了红流,只若肌肤一碰便如铁灼。惊心沉落,温掌蓦然轻按着她的脸儿拥入怀,待她微睁眼,朦胧里墨色青丝千发,带着寒骨柚香袭上她的眉间,未有片刻并地落入身后池间,绿晶池露刹那点上他的如火眉心,秀骨绝雅,是他仗剑乱一池风华测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