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血越中原胡笳度,殊途同归点红烛 第049章 步步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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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尘看着府内摇曳的灯火微转,神色微沉,身后白芷不发一言,她脸色已惨白如纸,看来是真得是吓到她了,回头便笑着道:“白芷暮时才送的,文府之人这会儿估计也被燕府吓到了,以文大人的性子多半也不敢声张,白芷便说我们不小心弄错了,去换回来,就没事了。”
“可夫人,他们会……会怪我们么?……”
“不会。我在这儿等啊芷回府。”
白芷一听心里忐忑缓了些许,连忙点头,顾不得衣裳不整,何时何地都给忘了,连忙就要向着救命稻草奔走,却听身后笑声依旧:“慢着,大夜天,啊芷是不怕了?”
白芷一回头,看着马车哒哒而来,站在骏马旁的一袭绯衣素裳默然静候,如同寂静月下一缕魂。她来不及遐思,坐上马车,车夫催鞭,蹄声哧哧,再回头看夫人,看却她已经扯下纱笠,从袖中带出白绸,蒙上了吓得世人不安的眼,向着府中走去……
她知道就算是白芷要得回来,有些事必定不会那么容易便了结,那玲珑阁本就归燕二夫人所管。
白芷心慌想要从远行的马车上跃下,可是马车行得过快,任她叫怎么也停不下…夫人她这是要作何,不是说了等她回来??
这时候进府,她成心要送了自己的命?!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白芷的视线里,心里不止破了不只一个洞,她不知府到底会遭遇如何天大的祸灾,她只知道自己这次生的事,就算安然平息过去,谁也替她说不了情,恐怕连累了夫人,她们只能等着被燕家赶出府…!可是如今除了去文府要回那大礼,再没有法子。
燕府大堂,三更,灯火通明。
所有的家眷混混颤栗,通通被叫集在大堂上,燕二夫人瞪着眼睛吼完了,面对着尽是些无所应的人气得发抖,甚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气氛俨然像是扼住了她们的喉咙,让她们呼吸半会儿都困难。燕大夫人面色惨白,终是忍不住对着百寂的大堂道:“今日是谁最后进出玲珑阁?”
有人知道,显然谁也不愿说,有人晓得,谁也不愿得罪。
“若是能提知详情,往后每月银薪加倍。”
“我看那,姐姐不必如此,这些奴才们勾结一气,想要瞒着还不容易?多加银薪是便宜了她们!想必夫人也清楚的很,都是那谁没有在这里?还需要盘问么?!”燕二夫人气煞了,可语气一直都是这般模样,燕府出了这生死攸关的事,她也能置身事外的批断,好似不是燕家的一份子,站着看笑话。
所有侍从丫鬟们有谁心里不清楚,虽然未指名道姓,但是摆明了这燕二夫人早有矛头所向。
“如今不该是责怪谁的时候,该是将那五匹真丝找回才是,否则,若真是出了差池,怪谁也没有用!燕家上下百口人就等着吃牢饭,还要连累了慕寒!今日到底是谁最后出的玲珑阁?”燕大夫人颤颤音抖再道,少有这般怒意,她的一句尖锐能抵过二夫人大吼所带来的惊惧,无形的言语抓着一厅人的心,窒息。
这天色晴朗的很,这风却是透骨的凉。
“姐姐,不要白费力气了,要是愿意说,他们早就说了,还等我们问么?看来这些奴才们,是长时间未受到教训,皮厚了!”燕二夫人令人拿过了长鞭,挽在胸前冷声笑了笑,能骂得骂完了,把玩着那支长鞭,忽地对着其中跪伏的丫头,唤道:“你,出来。若是不说实话,你们就等着吃鞭子。”才是说罢,还未有等燕大夫人开口,二夫人手中的长鞭如蛇狠得绕过下堂那个‘替罪’丫头,呼啦寒风袭过她们的脸,火辣渗入心骨,丫鬟痛喊出了声“二……夫人,饶…命,请二夫人饶……”吐字被第二鞭声鞭笞淹没,下一幕身旁抖瑟得丫头们,看着那受鞭子的同伴反滚在地,血漫三尺。
“想要饶命,便说实话,今日到底有谁进过玲珑阁!你们倒是说说,你们得知道我的鞭子,可是比那捉摸不到的妖法来得实在多了。”二夫人漫不经心得道,转头看着大夫人嗤道:都说这半年了,怎么没有动静?原来尽是酝酿着给燕府来个‘大祸’的,人和妖总是要有区别,姐姐你看这府上的丫头大抵都是怕了,被那妖女下了咒,就连生不如死,还顾着那妖女……姐姐你待她好,能顶什么用,还不是恩将仇报?!”
话落,步声迟迟,缓而慢。一个纤细的绯衣身影就在万众所待里,姗姗来迟,出现在大堂,就这么远远静立,回望着堂上数十双厉色双眸。
秀骨白衫,墨发金带,拢纱绕目。夜未凄凄静默无人听,月明星稀晓来梦已寂,一步柔骨,两步生花,三千青丝绕眉,漠上临水点影,做霜花墨白,众人望不见她目中的色泽,只看得她轻盈身骨好似能柔挽入了潋滟的画,可好像他们一闭眼,她便要如烟似雾飘散无处。
众人唏嘘倒抽一口气,在半年前知道这新进相府的相夫人与常人不同之后,他们一直惴惴不安,能若是避着便就避着,能不见就不见,处处躲着,日日惶惶,外头也不敢传,私下也紧紧闭口避讳。半年后的今日,真正看清相夫人的模样,却让他们心口确确实实给震了个踉跄,顿空惶恐,全然不知觉向后退了几步——大抵真的是妖吧,世上没有女子看来般轻烟如雾,无可觉的存在感,可又似仿佛楼台月夜里,声声断弦,苍白恍若庄周梦蝶点落妆。
而燕二夫人一看到她不成体统得出现,却觉悦然兴奋了,鞭子一收,唇边勾起笑意,假笑迂讽道:“新媳妇儿回来得可正是时候呢…你说着燕家出了这等大事,也不关心关心,你倒是去了何处?这么深更半夜才回府?”
她一笑,却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今天可真不巧,我那丫头买酒,经过艳芳楼,却看见你和那丫头一前一后出来,她这么说我还真不信,觉得好笑,都说酒肉贪婪的男人才会揣着银子那地儿奔走,还没有想到有女子……,难道你还嫌我们燕家给的不够多,居然想着去……也是,这半年我们家慕寒倒真是没有回过几趟府里,呵呵……”
二夫人欲言还休,却是叫那难听的话明明白白给说尽了。
大堂之上,无论老少,个个面色难堪,震惊不已,头一回听到这么骇人不成体统的话,不知真假,二夫人这张嘴皮子厉害是厉害,可也断不能无中生有,难道相夫人……真是…
顾家有两女,进府的本该是倾城美人顾弄影,却被这妹妹占了彩头,不知耻,终见人心不能为她所易,燕相根本无心,这半年来何以解寂,竟去了烟花之地索欢?
大堂陷入恐慌静寂,却叫燕大夫人微微沉缓吐露了两字,打断了燕二夫人,对着厅门口的女子令:“跪下。”
她冷扫了一眼二夫人,二夫人住口,也知这是在给燕府颜面扫地。
往日在府上,大夫人多有偏袒相夫人是大家明眼所见,相夫人待大夫人也是远远甚于燕二夫人,原以为今日之事,有燕大夫人在,让她免受这一府人的冷眼,不想,今日之事,事态甚重,已关乎燕府生死百命,荣辱沉浮,是非同小可,燕大夫人也不再如同以前,一道命令已经明了。
这府上一竿子人的性命,在那攸关找回来前,全仰仗着燕大夫人。
女子只是站在大堂的门厅口,却未有跨进一步,都知道向前一步是地狱之灵门。
“姐姐让你跪下,没有听到?!”燕二夫人谄笑一声,盘袖对着她忽然令喝,堂上众人趔趄身抖,显然被二夫人所乍惊。所谓不命则已,一命想要保命难说。
“丫头,告诉相夫人,府上发生了什么事。”这是燕大夫人第三句话,眼风扫向燕二夫人的长鞭,语气异常冷静。
燕二夫人潸然笑着,似乎也能明白过来大夫人之意,难得一道,同在一条船的日子也有好些年了。她二话不说,便是将鞭子置于地上的丫头身前,她已经晕吓得厥过去,可是说时迟那时快,燕二夫人抽鞭就是一甩,狠得痛醒了那丫头,她呜咽着,却缓缓回了头,对着门口的女子,哀求道:“相夫人,救救…我……”
只是一句话,答案似乎在众人心里一下子蓦然明了。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二夫人眯着眼,再度扬鞭,丫头满地打滚,痛得裂肺痛脏,却仍旧是央求着哀叫着:“相夫人,相夫人,救救我,是晨时夫人吩咐我睁只眼闭只眼的……说…那真丝绣了两只比翼凤鸟图,极是好看,夫人忘了吗,夫人说完便要了五匹……”当她一地血洗,爬到门厅口哀求,那女子站立在门口仍旧站不发一言。
“丫头不要白费气力,你这靠得这主子,可不靠谱,若是救你,她得自己受这鞭子,她还能救你么?”
众人看着一幕,唏嘘嗟叹,恍得明白过来,人和这不知是魔还是妖的,总归有区别。世上有女子狠心至此,会有脸回来,她就是想看着燕府遭祸?
今日晨时,白芷还同她去了一趟温书堂看小诺,午时才和丫头分开去卓言女学。
她没说这事,与她豪无干系,燕二夫人就这么急着开戏,怕她狡辩推脱,这会思量着正巧来个铁证如山??
“顾弄尘,你可知,你进府做得最对的事情是什么吗?”三个字,她的名字,从燕大夫人的口中唤得生疏。
“就是你知道好歹,不让燕府蒙羞,拢着那双妖眼进的府。”燕夫人的话落,众人心口不由得裂缺,往日相夫人左一句母亲大人右一句母亲的来往,如此真切,不由得三天两日给大夫人找乐,原来在大夫人看来她也就一个进府的外人罢了。
“姐姐说得及是,在我燕府,你从来不要以为有所得。你休要以为揽着笙城水运作为回聘,进了燕府,就能允你为所欲为,我照样可以叫你顾府在笙城颜面扫地……我不知道你一个女子,心思为何要如此深重毒辣?燕府何时亏待过你,你竟然要如此对燕府?!”燕二夫人忍住好久不言,此话一出又是一番滔滔不绝,痛心绞烈,面露痛色,字句毫不留有余地。
话落静默,未待人晃神,众人看着那女子身前的膝下的丫头,却忽的发了疯似的,伸手便扯住了她的衣裳!
忽的撕拉一声,直觉有五行烈针如蟒蛇张亚舞爪掘进骨髓,耳边倏然嘎啦的一声,膝上一疼,天旋地转,眼前灰蒙荏苒,剧烈热辣,从脚底漫至心口,只是那一刹那,众人眼看着那柔骨轻肢陡然被咬跪在地,动弹不得,膝前血涌如柱…
众人惊讶万分,只看得奴才翻脸一幕,霎时出人意料,可他们也是头一回看到,不会闪躲还会流血的妖。可那妖竟也无痛无情,未有知觉,就是见血也似乎是小小皮肉之伤,不值得一提?他们见她呆木望着那丫头,不颦眉,不喊痛,不出声,不辩驳,只是跪在那里静得出奇。
燕二夫人心中怒气未有消去,厉言无所不用,悻然一笑沉道:“你勿要以为我们府上人都瞎了眼,这半年来早出晚归的,燕府的银票不断外流,说实话你这丫头在外面到底在做甚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