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雨杳杳恰相逢,年岁朝朝踏浮尘  第024章 平生寂(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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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汤呛在喉间不能答,心又在那无比不安,也不知该如何问他,像做了一件无可原谅的亏心事似的。
    有无数疑问在脑海里打转,却终是找不到答案:他知道她如今……他是如何知道的,既是知道了,为何不去找她!他就不怕那些个商贼带走她,便再也不能回云国了?!他可是同爹爹和姐姐一般,竟是对她一点不舍也没有?!
    默然一阵,只若是他说了什么话,她就是不予回应,之字不言。
    只是下一幕,谁也不明的,那女孩儿已换回了一身崭新云装,锦裳罗裙,拉着他的衣角,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得从城头霓云坊出来了,唇边却掩不住的满满笑意。
    之前那般明摆着不悦,跟她说话,也无意回答,这回儿得了新衣裳就那么开心?
    孩子便就是孩子罢了。
    不尽然,他是不知,只因他不经意说的话。
    他将玉片放回她的手心,虽是看不到她衣裳上染满凌花绕着紫云漫漫,亦是看不见眼前站着的女孩,笑得有多欢喜。他整齐了她的襟领,望着远处忽的淡笑道:“云衣珍绸不比商缎琳锦差,只若身处安暖,便是富足。我可是有让尘儿觉的委屈了?”
    他说罢半晌,见她不言,他轻捏了捏她发烫的小脸,不由得摇了摇头低笑,自语:“我同你这丫头说这些是作何?怎会懂呢?…”
    她望着他,停下脚步,佯作未能明白,傻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尘儿,怎么了?”他转身轻拉过她,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这孩子平日就是话痨子,这回静得异常。
    她受过世人的冷眼生怜,她受过血亲的弃嫌,她也受过商人不明缘由的‘恩泽’,只是未曾尝过有人予她敞心入腑的关切。她心此刻满溢富足,不因他予她温饱,不因他赠她华裳,她心感怀世间待她的仁慈,让她遇见了那么一人,本是素昧平生,却可予她敞心的关切,她除了感怀,当然已不能言。
    他如是明着与收留她的那伙人相较,他是不愿她跟了他们去吧?
    “月是不愿我跟他们走的,是吗?”她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襟,拦住了他的脚步,尘泥沾染的白绸破旧不堪,却似是要执着此生唯觉心安的依附。
    两心相依定然是因为心生怜惜。
    她弯起眉眼笑起来,笑得红红的脸儿,异色的双眸忽闪忽闪,犹如晴空的那轮明月,那番星辰。他的身形略有一滞,也同她笑着,纤指轻按上她的发顶,淡笑道:“我不止一次说过,尘儿是想什么,说什么,也不懂敛情藏绪,若是将来长大…”
    “是不是嘛?!”她凝眉转眸,一言截断了他的话,她只要他一个回答。她没有等到,此时,车马声响重重,宫车帷敞遥遥向着他们行来……
    她的小手忽得被扣在他的掌心,她心同是稍然一紧,手心冷汗更迭,直觉以为是商兵来了,兴许他们又要来找他们麻烦!思未及,她已机敏异常得拉着他行了三两步,转步躲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口。
    “我问尘儿,这些日子,他们待尘儿很好,也未曾伤过尘儿一丝,是不是?其实不必……”他的话缓如冷风,抚过她的眉眼,抵达她耳畔,却冷至心口,他这是何意?
    他是想说其实她不必躲藏,就跟着商兵走也无妨?!
    她喉哽酸涩,不安搅着手指儿,掩不住颤声,着实委屈了,闷着气儿,却只是低低得回道:“我怕…他们又会伤到月了…”
    说罢抬眼看他凝滞绝美的容颜,月落下金光照着他的眉眼,似流百世芳华。
    他笑着对她道:“不会的。其实尘儿大可不必担心…”
    他还想再说下去,不料那小人儿终是忍不住要发话了:“月,什么也不用多说。你这回想赶我走,我就偏不走了!”
    这孩子心细敏感的紧,并没有给他多说的机会,一直以来就是如此的‘强词夺理’。
    只是她再是语出惊人,他依旧如初,要说性子执犟,他比她更甚,他终是要说的。
    “兴许过不了几日,云都要西迁,这帝城百姓数以万计,并不是一个明君能顾得来的,到时候云都民生难免不堪,要是再留这,怕也是难以度日;凌生堂虽有官府照应,西迁道途颠簸,若是遇到商兵犯乱,也是难以安生,尘儿还是回……”
    “呵呵,如今天下,商贼风氏当头踏马揽权,世上没有人敢动他们。如此说来,月就是要我回到商贼窝里,苟且偷生?!”她咬唇毫不迟疑接上了他的话,瞪着圆眸,甩开了他的手,愤愤得看着他:她是看错他了?!
    到今日才发现,他会是这般胆小苟且之人?!
    不想,听罢她的义愤言辞,他竟一点儿也无悔意,竟是颔首低笑问道:“尘儿今年几岁?”呵呵,问她几岁了,他分明是在转移话题!
    “月莫要管我几岁,你方才那话不就是此意么?!”她扬眸坚毅得望着他,质问责怪,倒是听着像是这小妮子要教育起他来了?
    “尘儿今年也不过7,8岁,尚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而已,更不知世事,何来苟且之说?月苟安许久,亦不觉得有错。这云君不恤臣民,家国兴亡怎会于我有干?”他斜倚着墙畔漫不经心得低笑耳语,寂寂笑语凝不羁,伸手抚乱了她的额发。
    此刻的他,和那时吟着“半阙九川踏鞍冢,莫道春秋逐青穹”的他,相差甚远。
    “月,你……!不可理喻!先生是如何教你的?!”她嘟着红唇,鼓着两腮邦子,气得小脸通红通红的。
    似乎她比常人更甚将云兴荣辱谨记在心,为何?
    有人在城头风沙满面,戎马一生,却换来帝城家国之人,在那愚昧无知的苟安?
    纵使不知为国效力,也不能这般忍辱偷生!吃着商贼递来的山珍,穿着他们的锦绸,跟着他们行走掠过苦难的故城,无时不刻,甚是在梦里,她都觉得自己可恶,仿佛能看到那唯一疼她、征关在外的哥哥会在某一处嘲笑她,厌弃她。
    然,看却他勾唇一笑,往日俊雅温然,化作不羁,令人咋舌,一言不屑:道:“那老头就是这么教我的,既然尘儿看不过去,也不要再跟着我罢。”
    夜色凝了半响,扑哧的笑声,转而缓缓绽开。气氛已是换了另一番模样。
    “呵呵,月,你原来…只是在骗我呢?”
    他不是那种人,他说那话就只是为了让她……走而已。她不由笑了,小脸的嫣红渐渐退去,正要伸手拉他的衣袖,他后退稍然凌步,便避开了她,回道:“我骗你作何?只若跟着商贼走,衣食无忧,他们还能带你赏看天外景,行河山,蹋江川,岂不痛快?何苦跟着我四处讨生?”
    他终于还是说出他的由衷了。
    “月,说谎!说谎!你根本不愿尘儿跟他们走的!”她随即捂上了耳朵,拼命摇起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便要耍起无赖,知是自欺的嚷嚷,非要堵他个天翻地覆,不让他再说下去。
    他是知道她性子,只是这会儿她出声响破寂静的幽巷,引得不远处的车马骤然停下。
    也只是刹那,他一把揽过她,捂住了她的小嘴,轻声在她耳畔,沉喃道:“我只要尘儿能安然,勿论天下风雨,云国沉浮,商云纷战个百年千年,也都与你这小丫头毫无干系,你懂吗?这世上没有人会怪你,责你。”
    光阴静止一煞,不曾有人的安抚会如此镇心安魂,心口震荡。
    车马声渐进,她慌张同是抬眼望去,幸而看见却是云宫车马并不是商兵。
    不过虚惊一场。
    数人驱马历历,云宫金装马车停,下行至一袭眉眼绝朗的男子约模十八九,玉树风华此间少年,渐行渐近,月下华衣看来倒是有三分眼熟,曾时数回家宴爹爹当朝权倾一方,也有邀云宫皇都之人纷纷行至,她趴在阁楼窗头也见过不少,这见过一面眼熟也当是正常,也不知今日此人是哪家的公子。
    来人衣卓华绯非凡,声下喝令便有十衣轻骑从四方来似是拢烟而聚,听其差遣。
    “月,来者是我们云国皇城的人呢,我们不必这般躲着了呢…”她正要提步走出巷子,不料,他却是生生拉回了她,沉声道:“不要出去,尘儿听着,乖乖呆在这儿不要动,等我,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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