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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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英,你还真是老窝在这里。”听见声音,我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他,来人手持长剑,一身银铠,笑如和煦。他便是当日在我投诚时挥剑指着我的俊美男子,赵子龙。自来蜀至今几月余,虽是刘备将我留下,可除了整天无所事事地晃悠,就只有睡在床上发呆。不过也因为我闲,所以交上了两个朋友,一个是他,一个是张翼德。至于关云长,看到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就让我没了兴趣。
“你再这么懒下去,翼德又要说你了。”他喝了一口茶,坐在了我的床边。
“随他说去。”我一翻身,背对着子龙,心里却偷着乐。张翼德此人性子直爽,说话豪迈,是挺得罪人,不过却又是可爱得紧。我记得他在我刚来的一个月,见我便说:“又是个儒夫,胆小懦弱。”而在我和他稍微有点交情的时候,见我又说:“这小子,有点本事,不输你哥我。”再后来,我直接成他家的了,领着我,见人就说:“看俺家小弟,多像他哥。”
“月英。”子龙扯了扯我的被褥,“这次主公好像有任务交给你了,你以后怕是闲不得了。”
“什么?”我惊得坐起,满脸欣喜,使劲摇着子龙的双肩,“这么说,我能见到孔明了?”
“你怎么老想着见他?”子龙皱起一张脸,问道。
“对于我来说啊,他就像一个知己,也是一个对手。”接着,我瞪了他一眼,“拿三哥来说,他可把你当做兄弟,也当做敌人。”
“呵呵。”子龙一笑,“我明白。”
“主公现在找我去?”
他敛了笑容,回答道:“不是,让你有时间就去。”
“你知道什么事吗?”
子龙一听,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犹豫一阵,开口说道:“前段时间,鲁子敬来找了主公和军师,希望我们能和孙权联盟。”
“联盟?抗曹么?”
“你知道?”
我挽起袖口,倒了一杯茶,“别看我整日这样闲着,天下事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我不太明白,主公这时候叫我做什么。”
“月英。”
“怎么?”
“我很担心你。”
“哈哈。。。”我一听,手一抖,洒了一地茶水、大笑道:“看你那样,跟个小妇人似的。”
“月英。。。”
“你放心,我黄月英命硬着呢。”说着,我套上了玄黑外衣,不多打招呼,转身大步离去。
刘备的屋中,我只待了半柱香的时间。
他说,任务很简单。他说:拼死保护孔明。
而孔明,早已在两日前与鲁肃去了吴地。
牵过马,我叹了叹气,悄悄离开。
“孔明啊孔明,你家主公可对你好啊。”鲁子敬笑着指指正在练字的孔明,“他将你的同门师弟给找来了,这是助你也是助江东啊。”
“师弟?”孔明一笑,淡淡说道:“子敬取笑我了,孔明并无师弟啊。”
“可是…”鲁肃不解地托着下颚向门外看了一眼,“那我将他遣走吧。”
将我遣走?站在门外,我听着二人的对话。再看鲁肃当真朝我快步走来,敢情真是要赶我走?
“师兄,多年未见,你可真是将我给忘了?”我笑着缓缓走进屋,一眼紧锁在他身上。羽扇纶巾,白衣如仙,他还是一样,没变。可他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一种让我看不清的东西,澄澈,不复存在。
“哦?”他不抬头,手轻摇鹅毛白扇,戏谑道:“青面獠牙?师弟这模样可有些骇人啊。“听后,我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笑答:”师兄不记得也罢,怪师弟多年前的不慎,容颜尽毁。这样子,任谁也识不得了。”
“哈哈…”他站起,走过我身旁,将我手牵起,再到鲁肃的身前,“子敬莫怪,孔明曾闻师傅有位关门弟子,可惜孔明那时早已离开师傅,不过却有消息,这位弟子不慎毁了容颜,想来就是他了。”
鲁肃细细打量我一番,再看看孔明,说道:“水镜先生的关门弟子想必也有非常人之过,这真是大助我们啊。”随后又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行礼,答:“黄月英。”
“黄月英…?”孔明喃喃,眉头紧皱。
“师兄可有不妥?”
“没…”他转身步入厅内,“与我夫人同姓罢了。”
“呵呵,那真是巧了。”
“孔明,月英。”鲁肃急急唤道:“主公有事,子敬先告辞了。”
“慢走。”
“不送。”
鲁肃走后,屋内只留下我与他二人。一时间,我心虚地低下了头。孔明会不会认出我?他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开心?也许会生气?毕竟…我抛下了果儿。
“月英?”他轻笑,令我心里一颤,“主公派你来的?”
我点头。
“赶路累坏了吧?”
我点头,嘴里却说,“不。”
“和孙权联盟并非儿戏,明日周大都督宴请,你随我同去。”
“是。”
“你去休息吧。”
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心酸,我想,哪怕回头一次也好。
无奈,我应允,接着退出屋去。
第二日傍晚,他遣了个丫头将我叫起来。几日来连夜赶路,确实累坏了我,一睡便是整天。随后我收拾了一阵,跟他着一同去了大都督府。
府内,早已入座的鲁肃见我二人一到,赶紧站起来请孔明入座,却拉着我走至周瑜面前,“这位呀,是孔明的小师弟,黄月英。”接着,又向我介绍起了周瑜,“这是周瑜,周公瑾。”
我抬头,不禁一愣。座上之人,柔美至极,若生为女儿,怕是不输他那妻子。
笑着,我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黄月英。”
而他,小酌了一口杯里的酒,眼神只是不经意地扫过,始终不曾看我。
“随意坐吧。”
正当我刚要转身,他佯装惊讶,看似含有歉意地说道:“哎,不知还有个人来,未有设座。”说吧,眯起他那双狭长的美眸,“月英,不会怪我吧。”
我摇摇头,走到孔明边上,自顾坐下,不再去理会他。
待酒宴结束,唠完琐事,这才说起了正经事。
他说,让孔明十日之内准备十万箭矢。
我说,只要三天。
而孔明,笑而不语。
“月英,你可真害苦了我。”
“是么?”我打量眼前的孔明,“若是苦了你,为何不早说?”
他一笑,答道:“我若能拒绝,何必来江东一地?”
听后,我转身便走。
“你去何处?”依旧背对着我,淡淡问着。
“后日晚有大雾,我去鲁子敬那儿替你借点儿东西。”
他一怔,嘴里重复着我的话,有怀念,有哀伤。而一瞬,那双眸子又变得犀利,深邃。无地让我不知所措。
“二十支草船,三十军士,剩下的,你该知道。”
“恩。”
我心中一喜,孔明,心意相通可是这般?
后日晚,江上果然出了浓浓的大雾。我依他所言,请来了鲁肃。孔明说让他来收箭,我说是让他来看箭。
二十草船,船身用青布幔子遮掩,两侧密密麻麻地排着草把子。每条船上各站着三十军士。一字排开,横置江面。
船内,美酒佳肴,丝竹管弦。
“孔明,月英,你们这是作何?”鲁肃一愣,微怒斥责,“明日就是期限所至,你们还在此作乐?”随即,又思索片刻,“你们打算出逃?”
“哈哈哈…”孔明仰首大笑,羽扇一指,直直摇头,“子敬啊,前方是曹军,后方是江东,我们何处可逃?”
闻言,鲁肃松了一口气,朝我一笑,“月英倒是弹得一手好琴。”
“那是,我师弟可精通此道。子敬,快来与我喝一杯。”说完,孔明倒上满满两杯,指尖拂过,两片竹叶浮在酒里。
这个男人,不再淡泊。
狂妄不羁,透着嗜血的凌厉。
我一苦,心道:
夫君,你可还记得初见时的笑颜?
你可还记得为我所做木牛流马?
你可还记得温柔地唤我,婉贞?
你可还记得腊月的月?
……
我一切一切的思念化为指下弦,喜悦,埋怨,失望,满足……
琴声自由下而上的急促,再到江河般的汹涌,最后归于流水的平静。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凤求凰?”孔明眯着双眼,一抹笑挂在嘴角,却又回头看了鲁肃,“看来江东美人不少,我这师弟是看上谁了。”
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他拿精明的眸子,心痛袭来,掩不住的失落。
孔明,这首曲,是我弹给你听的啊。
“子敬,看看月英那失落的样子。”孔明继续打趣。
“别逗弄月英了。”鲁肃说完,转头就朝我笑了起来,“不过,若是月英真看上了谁,子敬定当做媒。”
看他二人,我尴尬一笑,答道:“江东美人,除了大小二乔,还有谁未有婚嫁?”
“孙仁?”
我一怵,只好肯定,“子敬兄见笑了。”
“没没没…”鲁肃一捋胡子,与孔明相视,“不若回去咱俩就替月英做了这媒?”
“好。好。好。”搁下酒杯,孔明拍手称好。
我无奈地别过头去,装作不在意。
窗外的雾愈渐浓重,时辰也不早了。
“师兄,差不多了。”
“恩。”孔明起身,披上黑色外衫,再递给鲁肃一件,“子敬穿上,随我去外面。”
我待在船舱,又备了几份小菜和水酒。
窗外,黑衣男子羽扇一挥,下令:“击鼓。”
瞬间鼓声作响,犹如雷鸣,夜里空旷的江上,似是万兽的低鸣。
我捂住双耳,又坐回古琴旁,继续抚琴。
约莫一炷香,孔明带着鲁肃又回到了船舱。而鲁肃脸上,很是欣喜,“好一个草船借箭啊,这千余个草把子,怕是不止十万吧。”
“所以,你我还是饮酒吧。”语毕,他褪下黑色外衣,卧躺在塌。
船外,万箭齐发,势如滔天。
今夜一过,输了一家,赢了一家。
天将明,大雾开始散去。孔明下令回营。
我起身,拿上孔明穿过的黑衣,披在身上,笑着出了船舱。
二十条船,两侧插满了箭矢。
“全军听令,我等在此向曹丞相谢礼!”
“曹丞相,多谢赐箭。”我大喊,漫漫大江上回荡着我的声音。接着,是全军的齐呼,“多谢曹丞相赐箭!”喜悦之声,起伏不断,连绵不绝。
我回头,对刚出舱的孔明得意一笑,再度看向了江的对岸。
回去之后,孔明只是叫鲁肃将箭送去,却没有亲自去见周瑜。而今日,听说黄老将军倚老卖老,公然对周瑜出言不逊,招到军法处置,孔明这才优哉游哉地跑去观看。
“师兄喜欢观看这出戏?”我跟在他身后,放慢了脚步。
“难得的好戏。”
“师兄不怕看出端倪而惹得周瑜怀疑?”
“所以我只观不语。”
我点点头,又道:“听说蔡瑁的族弟蔡中蔡和降了周瑜。”
“呵呵,降了自是好事,帮江东添了两名虎将啊。”孔明说的自然,满脸高兴。这分明是诈降,难道他看不出?
“他们是诈降。”我上前一步,拦住他继续往前走。而他面露不悦,瞥了我一眼,“无凭无据,切莫乱生是非。”
“我说的可是实话。”
“那他们为何诈降?”
“我…”这是曹操的计谋,哪有什么为何?他的疑问,真真让我说不出话来。然,他便由此说道:“既无理由说服我,就休再胡言。”
我不作声,只好默默跟着他走去军营。
“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刑台上的人早已昏死过去,背上血肉模糊。
“大都督,别打了,黄老将军受不住了。”
“是啊,大都督,五十杖已经够了。”
“大都督…”
“大都督…”
面对跪下一地的群臣,周瑜眉心一紧,大喝:“拖回去吧。”
看着满地的血,我心怀不忍。好好的老将为了施计,将身体残害成这样。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走了。”孔明说着,转身就走。
再看一眼,我心痛了。
我要好好保护孔明,绝不让他伤害自己。
我不信任刘备,我只信任我。
路上,鲁肃追了上来。指着孔明大怒,“你为何不替他求情?”
驻步,羽扇轻扇,反问:“我为何要求请?”继而又朝前走着,“这么多将军大臣求情都无用,何况我一个外人?”
“就因为你是外人,所以公瑾定不能过多斥责,也会免去黄老将军的杖刑。你这么只看不说,是存心的?”
听他越说越厉害,我有些忍不住,正想开口,孔明却道:“子敬啊,周瑜用的可是苦肉计,做给蔡氏二兄弟看的。”
“这…”
“我若求情,岂不是浪费了周瑜的苦心?”
“但是…”
“子敬回去见周瑜时,就说孔明愤恨不已,莫说我看破了他的苦肉计,免得他又要不高兴了。”随后,大笑两声,撇下鲁肃,带着我离开了。
原来,夫君什么都知道。
我抬起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我的夫君,让我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