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问出来了。
    在座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落根针都能听到那种，更何况说话人声音大得像敲锣，问的又正好是众人闷在嗓子眼里的问题。
    所有人都看过来，连问话的两百五都有所察觉。赵彪转头四处看看，脸上的每道横肉里都露着明显的疑惑：“怎么了？”
    他的视线像是某道开关，重又开启了现场的声响，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回避，交谈的接着交谈，喝茶的继续喝茶，该干啥干啥，仿佛刚才的停顿根本不存在。
    楼寄风这个样子自然不方便四处瞅瞅看看，但是即使是他也感觉到整个会场因为眼前这个黑壮大汉的问题而暗潮汹涌。
    不过正好他也想听楼惊月怎么向众人介绍他，于是一双大眼睛只盯在楼惊月身上——背后，只能看到背影，所以什么神色也看不到，但是楼惊月对面的客人，问话的大汉却仍旧一副爽朗的样子，所以楼惊月的神色应该很正常。
    四周恢复了“正常”，赵彪也不多想，接着看着楼惊月身后的小婴儿，一脸好奇地等待楼惊月的回答。
    楼惊月转身从侍女怀里将婴儿接过来，寄风看到他脸色十分淡定，然后听到这厮一本正经温文尔雅地向众人介绍：“这是本座的小徒，名字唤作寄风。呵呵，请赵镖头见谅，估计再过两年小家伙才能亲自见礼。”
    赵彪的大眼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徒弟，这么小的……徒弟？！
    偷听的众人暗地里纷纷吐血：还真是小……徒啊！
    长老席上，看戏的李梓早已“哈哈”笑出来，妩媚的龙雀捂着唇笑得“咯咯”的，司剑和王招财沉下脸，连不太管这些闲事的林家的两个长老林岳林襄都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
    徒弟？连楼寄风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心想：楼惊月这厮在搞什么，他什么决定收我为徒的？然后停了停又想：我的身份就这么搞定了？
    问话的赵彪十分诚实地表达了他的不解：“啊，徒弟啊……”想说几句夸奖的话，可是对着这么小的孩子真是，说不出口啊。
    他嗫喏了几句：“令徒……令徒……”尴尬地笑了两声，还是啥也没说出口。
    幸好楼惊月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十分善解人意地一笑，赵彪这才摸着后脑道：“楼城主您这徒弟，实在是太小了点儿，呵呵。”
    楼惊月微微点头，然后稍微提高了音量：“这孩子确实还小，但是我看他筋骨尚佳，资质虽不能说惊世骇俗，倒也勉强算是可造之材。再说看一个人能不能得用，只看眼下未免短视，将来如何才是最重要的。璞玉藏于石中，千里马也曾是小马驹，就看有无识货的巧匠，明眼的伯乐了。”
    赵彪虽然是个粗人，但是楼惊月此番话倒也不难理解，他看着这秀丽得不像话的新盟主，脸上露出一丝崇敬，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解：“……在下觉得城主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但是还是，这孩子……”太小了吧？你现在教他功夫，他能听得懂？
    换了另一个机灵点的人，早就应该听出楼惊月的这番话其实并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给众人听的。而可惜的是，赵彪是个直肠子，人家根本不会多想。
    不过楼惊月却也熟知此人的性格。看了赵彪的反应，他只微微一笑，继续道：“眼下，乃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梧桐城都会需要大批武艺出众的人才。”说着，转身，目光扫过各怀鬼胎的众人，放缓声音慢慢说道：“只是干等着，那当然是不行的。馅饼可不会从天而降。”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极慢极有内容，一张阴柔绝艳的脸庞，此刻竟然给人一种霸气无比的感觉。在场诸人无不为之一慑，场中再次出现短暂的安静。
    且不说之后来客如何窃窃私语，楼惊月的那番话后，长老席上在场的六位长老用同一个表情同时想到：没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这小城主……
    而寄风靠在楼惊月怀里，咬着手指恨恨想到：靠，拿老子当招揽人才的道具了，母亲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在这个世界，终于有了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和定位——梧桐城城主楼惊月的首徒。
    比武开始。
    被当成道具使用完之后，寄风又被交到小侍女怀里，跟在楼惊月的旁边看比武。
    事实上，对于寄风来说，这样的比试根本没有任何观赏价值。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参加比武的人水平太差，或者二世为人的寄风前世看过了武侠剧审美疲劳了，而是因为他的眼睛根本就看不清比试双方出招的动作——那些人的动作太快了。
    在寄风眼里，两个人在擂台上互相行了礼，然后便是一团影子晃来晃去，甚至有时候能看到几个重影，当他再次看清两个人姿势的时候，胜负已分了。
    对于这种状况，寄风大惊之余便有些抓狂，印象中的“武林高手”的概念再度更新。
    看不清比武，寄风便只能根据观众的反应来判断比赛的紧张和精彩程度，然后发现，前面的几场大概都没有什么高手，因为观众的表现很平淡，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无聊而厌烦，仿佛在说“快点完吧”。
    终于，又一场比试开始的时候，寄风发现很多观众的表情突然专注起来，然后他听到有人喊出比试者的师门和名字：“梧桐城，林如冰；黎家刀，黎胜天。”
    寄风朝台上看去，一个白衣帅哥和一个灰衣青年相对而立。白衣人并没有提前把剑拔出来，手放在剑柄上，站立的姿势优雅而淡定，他的头发和衣角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很有一种高手的范儿。而灰衣人手中一把大刀，寒光闪闪，横刀在前的姿势粗鲁而凶恶。
    寄风想到楼惊月的那个酸酸的护法林如霜，心道：从名字上看，这个林如冰恐怕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吧。
    比试开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动，那个灰衣人好像说了什么，以寄风的功力自然是听不见的，他只看到灰衣人头动了动，然后大喝一声变成一团虚影冲着林如冰而去，然后便从台上飞了起来，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狠狠砸落到台下，发出巨大的噗通声，然后灰衣人一歪头，一口血吐在地上。
    白衣人连剑都没有出。
    楼寄风瞪大眼睛：哇，高手啊。
    有人大声宣布：“林如冰胜。”
    和前面所有比试时一样，楼惊月面带微笑，仿佛对比试很有兴趣，但是这几场下来，他的表情根本没有变过。
    如果不是寄风在楼惊月眼中看到一丝细微的波动，他几乎要断定这厮在带着微笑的面具魂游天外了。
    接下来又比了几场，各有胜负，寄风终于发现：比较精彩的几场，胜出的人中有好几个姓林的，除了那个林如冰，还有一个叫林如雪，一个叫林如岚，名字都很女气，不过他们全都是白衣翩然的帅哥。
    想到楼惊月的那个不美丽的小妾司解语所说的话，寄风咧咧嘴，同情地看向楼惊月：啊，被你小老婆说中了，真糟糕。难道四个护法之位，都要落到林家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