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间阁楼里传来轻轻的琴声，婉转而柔和。
    多久没听到这琴声了？上次听诗睿抚琴，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胤翔还不是帝君，攀诗睿也只是神界的一个琴师。
    那一年，在胤翔已经忘却了名字的那个宴席上，攀诗睿一人独坐在大殿中央，手起指落间一首空灵的乐曲在大殿上荡开，陶醉了多少人的心神。胤翔喜欢听琴但也不是太懂，只觉得这个人琴艺非凡，便多看了几眼。他不知道，就是那几眼，轻易俘获了一个人的真心。
    宴席散后，胤翔走出大殿却看到攀诗睿还站在殿门口。
    还没走吗，那个琴师。
    “在等人？”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攀诗睿。”
    “有空的话，我去找你听琴行么？”
    “好。”
    “那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胤翔说完便飞走了，他没有驻足更没有回首，于是没有看见攀诗睿眼中的激动与欣喜。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个高傲的琴师从那时候起就已经爱上了自己，只为了他的几个眼神和几句话，攀诗睿的心里就只剩下那个疾飞而去的身影。
    后来胤翔也的确时不时找攀诗睿听琴，他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懂那琴声中流露出的爱意。
    “帝君。”
    “怎么了？诗睿。”
    “你知道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
    “倾心。”
    “倾心……很好听，是谁写的？”
    “我。”
    “……”
    至此，胤翔总算明白攀诗睿对自己的心意了。他没有拒绝攀诗睿委婉的告白，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个很花心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去找攀诗睿的次数却渐渐减少。后来他让攀诗睿搬到了锦庭宫，却再没有听过他抚琴。
    “帝君，不进来吗？”
    听见了攀诗睿的声音，胤翔回过神来。刚才的琴声早已停了，而自己似乎也站在阁楼前有一会儿了。面前的攀诗睿，依旧是初见时的那个样子，一身白衣，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
    胤翔走了进去，桌子上摆着一把古琴，是自己当初送给诗睿的。
    “诗睿，你是不是有个叫‘小培’的仆人？”
    “是啊，怎么了？”
    “明水想要‘小培’给他做仆人……”胤翔并没有把话说完，等着攀诗睿的回答。
    “明水公子？今天早上刚来的那个么？”攀诗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不自己去选一个，而要来要他的呢？
    “嗯。”
    “既然明水公子看得上，那我让给他便是。”攀诗睿知道帝君现在会来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把小培送给那个明水公子。
    “那你要不要再去选一个？”胤翔见攀诗睿这么好说话倒觉得亏欠于他了。
    “不用，我还有小备。”
    该说的事说完了，胤翔顿觉得无话可说。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攀诗睿已经疏远到这个地步了？
    良久，胤翔说：“诗睿，弹一曲吧。”
    攀诗睿吃惊地看着胤翔，但还是说：“好。”声音有点哽咽。
    舒缓的旋律响起，攀诗睿笑了，笑得很开心，胤翔却从琴声中听出了悲伤，很悠长的悲伤。
    一曲终了。胤翔起身离开，攀诗睿很想开口挽留，但话到了嘴边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这一走，不知又要隔多少年才会再来。自己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了再次为他抚琴的机会。下一次，又要等多久？
    “公子，有客人来了。”小备走进来说道。
    攀诗睿整理了下情绪，恢复了平静，说：“把客人请进来。”
    “是。明水公子，请进。”
    攀诗睿闻言一怔，帝君前脚刚走，那个抢了自己仆人的明水公子后脚就到了，是来干什么？
    想着想着，一抹红色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饶是攀诗睿这等高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很美。容貌是够美了，不知性格怎么样。如果性格像杨慕池一样，那么就算对方长得再美攀诗睿也看不起他。
    “攀公子。”
    “明水公子，有什么事？”
    “我是来道歉的。刚才我明知小培是你的仆人却还向帝君要他，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无理的。要不我把小培还给你……”
    攀诗睿笑了笑，原来对方只是一时冲动，说：“不。我已经和帝君说要把小培送给明水公子了，希望明水公子不要嫌他笨手笨脚的。”
    “不会的，我看小培手脚很利落啊。”明水也笑了笑，既要霸占攀诗睿的仆人又不能给攀诗睿留下坏印象，他做到了。他早就看见放在桌子上的琴，而且刚才也听见了攀诗睿的琴声，此刻故意一个劲地盯着琴看。
    “明水公子，你想弹琴吗？”
    “我不会弹……”
    “这个容易，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攀诗睿觉得明水就像一个对事物充满好奇的大孩子。
    “真的吗？”明水笑着眨了眨眼，随即又敛下眉说：“可是我很笨的，恐怕学不会。”
    “只有你努力，哪有学不会的？”攀诗睿走到琴前坐下，说：“再说了，我看明水公子一点都不笨，你先听我弹几曲吧。”
    语毕，一首好听的曲子便响了起来。曲子是很好听没错，可明水完全听不懂里面的意境，却偏偏要装出一副陶醉在其中不可自拔的样子。听了几首后，攀诗睿停下来问道：“怎么样？”
    “很好听。”明水诚实地回答。
    “你能不能体会到曲子所要表达的感情？”
    “……不能。”依旧很诚实。
    “你以前不常听曲子么？”
    “偶尔听。”这句就不对了，他以前的所有时间几乎都拿来修炼了哪来时间听曲子？
    “那我先教你一些弹琴的基本功吧。”攀诗睿招手示意明水过去，然后让明水坐在琴前，拉着他的手放到琴上：“你现在初学，我就教你最简单的演奏手法：用右手大、食、中三指拨弦，弹出旋律、掌握节奏，用左手在筝柱左侧顺应弦的张力、控制弦音的变化，以润色旋律。来，用右手试试看。”
    明水按照攀诗睿所说的依次用右手大、食、中三指拨弦，琴发出了简单的声音。
    “没错，你看我的。”攀诗睿只用右手给明水弹了一个简单的片段。
    明水记着攀诗睿落指的顺序和弦，然后试着弹，虽然不太连贯，但居然一个音都没有错！
    “好厉害，只看一遍就记住了。”攀诗睿很惊讶，说：“只要多练习，把音连起来，一气呵成地弹完就可以了。再弹一遍吧。”
    明水又弹了一遍，虽然还是不够连贯，但比第一次好多了。
    “学得也太快了吧……”
    明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什么玩笑，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那他几百年前怎么学那些复杂得要命的武功？
    攀诗睿也微微地笑，说：“弹琴的指法很多，右手有托、劈、挑、抹、剔、勾、摇、撮等，左手有按、滑、揉、颤等。想弹好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所以，要持之以恒啊。”
    明水点点头。攀诗睿又弹了几曲。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水站起身告辞。
    “等等。”攀诗睿叫住走到门口的明水，转身上楼。
    明水不知道攀诗睿想干什么，但他知道他现在和攀诗睿已经成为朋友了。要想快速进入另一个人的心，并把关系混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然后再让时间把生疏磨掉，就可以从陌生人变成好兄弟了。攀诗睿爱琴，他就表现出对琴很感兴趣的样子，创造共同话题。以后再每天来拜访，请教琴艺，他一定能取得攀诗睿的信任的。
    片刻，攀诗睿从楼上下来，怀中抱着一把琴。他走到明水面前把琴递给明水说：“明水公子，这琴送给你。”
    “这怎么行？你已经送了仆人给我，现在又送我琴，我怎么好意思呢。”
    “明水公子忘了吗？练琴是要持之以恒的事情，如果你每天只有来我这里才练琴，第一不方便，第二时间不够。收下吧，这把琴我早己打算送人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攀诗睿把琴推到明水手里。
    “那……谢谢了。你叫我明水就行了。”
    “好。那你叫我诗睿吧。”
    “嗯，有空的话来找我玩吧。”
    “一定。”
    ……
    又是夜。明水站在寝室的窗边，月光穿过窗子，洒在那把朱红色的琴上。
    他的计划正在开始一步步实施，并且全都按照预期发展。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小培是攀诗睿的仆人，但他看见小培从开头第一间阁楼走出来，又听杨慕池说“从这里到荷花池边，住得越往外的人来得越早。最早来这的人是攀诗睿，他是个神族男子，喜穿白衣，性子傲着呢。”才确定小培的主人就是最早来的攀诗睿。而攀诗睿是神族，肯定与胤翔相识很久了，并且知道神族和胤翔的一些事情。于是他才无论如何也要小培做仆人，然后胤翔必定会去找攀诗睿，他可以趁机打探一下攀诗睿的喜好，再去假意道歉——因为胤翔和攀诗睿说过，所以攀诗睿绝对不会再问自己要小培的。之所以去道歉只是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
    胤翔，好好珍惜你最后这段当帝君的时间吧。用不了多久，天下就将成为龙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