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中未完成的画作，凌慕白只是苦涩一笑，旋即将纸张揉成一团，弃于地上。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书，低头看了起来，认真的表情，好像世上再没有比他手中的书更重要的事了。其实，一直以来，凌慕白对于行军打仗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喜欢的是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而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更多的是鲜血和生命的流逝，是刀戟相交是发出的悲悯之音，而这一切，皆是凌慕白所不喜的。同样是杀人，凌慕白却并不喜欢血肉模糊的狰狞之态，他喜欢隐于幕后，看着生命以最美丽的姿态消失。有时候凌慕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恶魔，看着朝堂纷争，起起伏伏，他的心底却从来没有涌起过一丝悲悯，只是冷眼旁观以局外人的姿态看着一场场闹剧发生，甚至会不时推波助澜。
    其实这次领兵，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安，虽然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可是这一次他不许自己安然抽身。既然是一场已然敲响的战役，他便会倾其所有取得先机。而这一次，却出现了意外，他知道慕容紫不会放过这次可以倾覆‘风行’的机会，即使微乎其微，她也不会放弃。但是无论她用何种方式，他都会想出不下三种的方法阻止她以身犯险，但是不曾想那个心思剔透的女子，在出发的第一天，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把心中的全盘计划尽数告知。他想的千百种可能里，唯独不曾想她会如此坦诚，而这样决绝的她，让他将所有阻止的话堵在口中。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如她所讲的，让她跟在宇文默这个丝毫武功都不会的军师身边。
    淡淡地叹了口气，凌慕白阖上手中的书，起身，褪去外袍，然后躺在床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而在宇文默的帐中，在宇文默的一再坚持之下，慕容紫躺在原本宇文默应该睡的床上。而宇文默在帐子的另一边找来了一张半旧的摇椅，闭目而卧，均匀而冗长的呼吸声缓缓从口中传来。
    这一夜，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很快的，又是一日的天明了。
    然后又是一日的行军，一切宁静的诡异，让人很轻易地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如是数日，凌慕白在众人安营之后找来了宇文默。
    “这几日风平浪静，不知军师如何想？”凌慕白与宇文默相对而立，二人中间隔着一个书案，而书案上俨然摆着一张地形图。
    “王爷也觉得他们有阴谋？”宇文默听得凌慕白的话，淡淡说着，“不过，三日前我们路过的那个峡谷明明是很好的埋伏之地，而他们却没有安排任何伏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对自己太有自信，认为他们能轻而易举就打败我们；二是，他们已经制定了一个很好的计划，可以将我们一网成擒。按照‘风行’的表现，他们讲究的是付出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胜利。所以，即使他们认为自己实力远胜过我们，也不会放过重创我军的机会。”
    “这也正是本王所想，只是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可以让他们放弃那样一个绝妙的机会。”凌慕白微微颔首，缓缓说着，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
    “临轩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们真的有什么阴谋，我们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所以，我们只要比他们更能沉得住气，一定能够找出阴谋所在。”宇文默淡淡地笑着，眼中的沉稳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是啊，是本王心急了。只是，现在我们所带领的是一群武林中人，而不是朝廷的正规兵马。这样行军对他们而言已是不易，让他们像军人一样服从，是绝计没有可能的。”凌慕白眼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焦虑和担忧，而少了一分威严。
    “要真的全是武林人士，王爷怕是决计不会带出来罢。临轩相信，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一定令行禁止罢。”宇文默淡淡说着，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从前临轩一直敬佩逸王的隐忍，如今却更加佩服王爷的魄力。皇上此次让王爷挂帅，无非是想一来挫一挫‘风行’的锐气，二来便是想借此消耗王爷在江湖中的实力，最好让王爷实力受到重创，彻底消除威胁。不曾想王爷竟将计就计，偷龙转凤。皇上这一次却是坏心做了好事。”宇文默说着话，面色却是十分平静，仿佛说的不过是一些日常的琐碎事。
    “混账，皇上宅心仁厚，又怎会有害我之心，本王对大邺一片忠心，怎么会又大逆不道的想法。军师这话，离间君臣关系，你可知罪？”凌慕白听得宇文默的话，右手重重拍在书案之上，李生说道。
    “若是临轩存心要挑拨皇上与王爷的关系，何不直接将这话告诉皇上，皇上对王爷从未真正放心，若是有人告诉皇上这番话，王爷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如果王爷此时还在怀疑临轩的诚意，王爷大可以一剑结果了临轩。”宇文默对于凌慕白忽然而来的怒气却并不惊讶，神色不动，淡淡说着，“良禽择木而栖，我宇文默从来不是一个愚忠的人。皇上很聪明，却在这件事上犯了大错，他不曾将手中的兵权交付，以为能够让王爷失了胜算，却不曾想王爷本就不需要。而这个错，就是逸王你反击的开始。”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你的妹妹是当朝皇后，你的父亲是当朝丞相，而你自己亦是前途光明。你们宇文氏一族已是荣极，你的选择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凌慕白神色缓和了些，淡淡说着，犀利的目光有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馨儿她，纵使贵为国母，母仪天下，但不代表她就幸福。皇上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却做不了一个好丈夫，金瓦银砖堆砌的牢笼永远比不上手中最平淡的幸福。皇上他，从未真正相信过我们宇文家，现在我们是皇城之中炙手可热的氏族，但谁又能保证，明天我们不会被夺去一切，成为阶下之囚。临轩是个读书人，想做的只不过是保住宇文家罢了。所以，我会助你，但是希望王爷答应一件事。”宇文默缓缓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但凌慕白却看到他脸上的无奈和悲伤，“就像王爷说的，我们宇文家效忠的是大邺朝，而不是他丰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