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杂感:雪地里的《仙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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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一天早晨,花瓣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而且越下越猛。我站在窗前凝望的时候,似乎感到了这许多轻薄之中蕴含的厚重。我喜欢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下雨、下雪乃至下霜都会让我感到亲切,让我产生一种同自然和童年亲密接触的感觉。那场狂雪仅仅下了个把小时就停了,然而我心中的大雪却刚刚启程。就是那个上午,我开始构思小说《仙路英雄传》。我不知道我的灵感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我的小说从一个叫花不发的小叫化开始,这个少年善良、执著、又有着宽广的胸怀,但他一生的路途,却始终处在别人的阴谋与算计之中,直到最终他也没能摆脱这个噩运。这起源于我小时候听到家乡的一个古老的传说。家乡有一座名叫夜合山的隘口,听说古时这个隘口白天是坦途,到了晚上便会自动合拢在一起。后来有一个据说是四甲子(就是甲子年甲子月甲子日甲子时)的少年为自己的情人所骗,只身在夜间闯进了夜合山,为山魅所杀,他一丝怨念不止,便成了守山之灵。以至每逢秋夜有人经过这个隘口时,便会听见啾啾鬼哭。这个传说给了我巨大的遐想空间,从少时开始,这个故事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在这个传说的背后,这对男女到底该有多少恩怨,他们的症结到底又在哪里?在最终的时候,少年的魂魄又如何甘愿做了守山之灵?我相信,那故事一定是曲折丰富的,就像深深的海底。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切入这个故事的最佳视角,当然也就谈不上最佳的叙述角度,更谈不上把握这个离奇故事的尺度了。
那个上午,我在雪地里徜徉了许久,又隔窗相望了许久,原本狭窄的视野白雪皑皑,天地变得空旷辽阔。就在这中间,我似乎突然开窍了。也许,我们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我们都不理解或者说都陷入了常规的误区去揣测那个名叫花不发的小叫化;也许,这个传说的遗嘱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动机,有着常人无法破译的天机。如果在此之前我们早一点想起雨果的那段经典语录,看到了比天空更加宽阔的东西,或许我就不会为之感到两眼迷茫了。
感谢那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尽管它来去匆匆。雪停了,我的笨拙的指头却从此在电脑键盘上疯狂地跳动,弹奏着我的《仙路》交响乐。我终于找到了通往《仙路》的最佳路线,那就是让我的作品人物在虚构的情节中体现出真实的生活,以人的准则去正视他们的高尚和不高尚,正视他们的智慧和不智慧,正视他们脸上的阳光和心灵的阴影。用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而不是用神或鬼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去衡量他们,让他们以人的心理来说神话或者鬼话。在那些日子里,我和我的作品人物生活在一起,同他们对话甚至干脆就成了他们。我成了花不发,成了病医生,成了那些至今还未能呈现在读者眼前的各个人物。
我进入到他们后所产生的那种“扯不断、理还乱”的丝丝入扣的纠葛关系中,我相信我近距离地观察了这些人,他们的事业,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运,像在雪地里绽放的梅花一样鲜活醒目。我的手指拨开了时代笼罩在他们头上的光环,也拨开了世俗覆盖在他们头上的阴影。在我的视野里,他们终于还原成了活生生的人,像我们一样高尚或者不高尚,像我们一样英雄或者不英雄,像我们一样经常被宏大的抱负激动得浑身颤抖、却也经常被七情六欲折磨得神魂颠倒。我们的一切几乎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生命存在的过程。只要你把握住了他们的过程,尤其是你设身处地进入到他们的过程当中,那真的像开启了天目,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情节,每一个细节,都在你眼前播映。似乎你已经不再是写作,你已经同你的作品合二而一。
我相信,在一部成功的作品中,有很多因素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写小说不是想写好就能写得好的,它需要长期深入地酝酿。要让那些人物和故事在你创作的思维里,在漫长的岁月里翱翔。你背负你的构思上路,你的构思伴随你走南闯北,你逐步熟悉你的人物和故事,就像一个建筑师熟悉他的图纸和原材料。也许是个雪天,也许是个雨天,也许是个晴天,驮在你背上的你的构思会变成一座城堡,你突然看见那城堡的大门向你敞开,你走了进去,坐了下来,面前的清茶袅袅升腾着水雾,想像的阳光普照城堡外面的大地,小说的元素从城堡的内壁上纷至沓来,那么,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余下的事情多数就是体力劳动了。
假如———我只能说假如,假如我的作品是精彩的,那么就只有一个秘诀,我和我的人物一起成熟起来了,我站在他们命运的船头,目睹了他们的生命运行的真实过程。我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书写了他们的情感和命运,而不是站在一个作家的主观立场上去编造了他们。
假如———我依然要强调,假如我的作品不是精彩的,那么也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我把自己的错觉当成感觉,把幻想当成了理想。即便这样,我仍然有成就感,我不在意公开我的愚蠢。我这样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在赞美或者变相赞美自己和自己的作品,我只是想告诉你,想坦白地告诉你,这部作品与其说是写出来的,不如说是回忆出来的,尽管所有的人物和故事都是虚构的,然而它们都曾经在我的心灵世界真实地存在过。所以,当它们从我的心中流淌出来的时候,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几乎很少遇到生涩的坎坷,几乎畅通无阻一泻千里。
笑笑山河老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