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下午一点钟的时候，门铃还是响了。
    景毅不得不从自己的遐想中走出来，把手头的小说放下，慢腾腾慢腾腾地起身去开门。他是真的真的不希望去开这个门，即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管他是善是恶，管他温柔还是严厉，管他是何方神圣，都是要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用一年非人的复习赚来的假期的人，但不开门又会被父母修理。于是，门外站着的一个背双肩包的清瘦男孩儿还是迎来了进门的机会。男孩儿的头发不短，尤其是那有些邋遢的刘海儿，把眼镜遮在了后面，眼睛又藏在的眼镜片后面，看不清晰，在这种七月份的天气让人一看就热。但是从露出来的部分还是能看出他脸部明晰的轮廓，鼻梁高挺，唇角挂着一丝微笑，是一看略显死板但不知从哪里又能透出一股灵气的那种。白衬衫，牛仔短裤，旅游鞋，虽说是大好青年的装扮，但配上那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却怎么看怎么傻。景毅目测了一下，他比自己高半个头左右，再感觉一下，这张脸怎么看都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
    “请进了，”景毅的声音不高不低，尾音拖得有多长要多长，话语当中的不满不难察觉，“我叫景毅，这个假期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您？不用这么客气吧，我比你就大也就大个5岁吧，叫我名字就行，当然你这么尊重我我还是很开心的。不过，从你这个表情来看，你可并不怎么欢迎我，你爸妈请我来……”来人心想你倚着门框，一手撑门，我怎么进去。
    “做家教嘛，我知道，你倒说说现在的孩子哪有喜欢家教的道理。叫您的名字呀，那您贵姓呀？”景毅斜着眼看着被自己堵在门口的人，这种又鄙视又不耐烦的样子想必可以让这个人早点儿打退堂鼓。
    “嗯，倒真的，我也不喜欢家教，我当年都没请过家教的，大家都一样呀……”对于这突然打断，来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抓了抓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还有，我姓白叫白烨，你怎么称呼我都行。”说着伸出右手，想着你小子给个面子吧。
    “大家都一样，什么一样呀？白夜，你纬度高可不一定水平高吧！握手，等吧，等我把你友好的赶走之后我会象征性的和你握个手的。”景毅连理都不理那只伸过来的手，只是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自己的房门，可是由于风的关系，门又被吹开半扇，景毅稍一回头瞅了那门一眼，也不理会，“行，算你运气好。”
    受到主人的冷遇之后，自行换上拖鞋，关上门的白烨也进了屋。由于来之前有一个面试，白烨对房间的结构还是熟悉的，一般的双南两室一厅的房子，门廊一侧是一面大镜子，另一边是厕所和厨房。客厅不大，但是摆设不多也显得敞亮。两个卧室被客厅分开，小卧室旁边有一个的储物室。
    前天的面试景毅并不在，自己半是装模作样的试讲竟然还真的赢得了其父母的信任。今天就只有景毅一个人在家，这也是白烨的意思，这年头的孩子放了假都想好好懒散懒散，特别是刚考完中考的可怜的娃娃们，记得自己当年把书、卷子和习题册一起丢掉的之后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这个无限堕落的假期，回忆一下这个假期，还真是别有一番甜蜜在心头呀！而像自己这种摧毁假期的家教想讨娃娃喜欢还真不容易，要是第一次见面就和娃娃的父母站在一起，让孩子产生自己是家长毁灭美好生活帮凶的错觉，将来再想处好关系就更难了。
    瞅瞅那扇小卧的门，中间镂空镶有毛玻璃，但是毛玻璃上另一侧贴了估计是海报的东西，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透，昨天过来的时候白烨并没有能进景毅的房间看看，因为门被锁了，景毅父母的解释是这孩子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每次出门都会把自己的房间锁住。这娃娃的隐私保护意识还真的是强。不过不管再怎么难，不管这娃娃耍什么小脾气，也要让他喜欢自己，谁让他是自己的小老板？
    “那么，我进去了……”白烨敲了敲半掩的房门，像个老先生一样背着手一步一顿地踱进了景毅的房间。昨天他也就是装作这副严肃的样子得到了景毅父母的认可。进了门，这才发现门上贴的不是什么海报，而是一张巨型的元素周期表，一个元素大约占四分之一巴掌大的份额。看来这孩子真像他爸爸妈妈讲的那个样子，很喜欢学化学。一张不大的书桌正对着阳台窗，要不是有百叶窗的关系，估计坐在那里学习要把眼睛搞坏的。这时，景毅却已经半躺在课桌旁的大床上看小说了，头也不抬，也不答腔了，罢了，就让你看看我的房间，不久你就要滚蛋。课桌的另一边是阳台的门，门旁是一个大书橱，书橱门上还有很多奖状。什么优秀这个，优秀那个，只有一个被装裱了起来，是市级化学奥林匹克初中组第一名的奖状。
    这让白烨更不明白了。景毅的爸爸妈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景毅的功课一直都不需要另请家教辅导，当告诉白烨他考入的是本市最棒的省重点的高中后，这请家教的事情就已经让白烨觉得挺奇怪的了，闲得没事花这种闲钱？不过这些倒不是白烨该思考的问题，他们家给的薪水比别家高很多，钱嘛就是不怕多，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坚持下来驯服这个小鬼。一旦成功，自己下学期的生活费就可以自己承担了。想到不用再为要钱看父亲的脸色，白烨也是兴致满满，让你慢慢知道有我这么个家教也是不错的事情吧。
    “咱们今天预习的内容是化学……”说着，坐在书桌旁边，学着老先生的语气，学着老先生的神态，希望能让景毅感到自己的威严。然后却猛然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出了房间，两秒钟以后单手拎着自己的背包进了门。
    他的大动作倒是让景毅不得不抬起头来，貌似刚才那声响动是这家伙把膝盖碰到了桌脚？会痛吧！
    “哈哈，我就是这样的……大家都一样嘛……”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你怎么样呀，大家都怎么一样啦？”景毅一脸嘲笑地看着自己的这位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的家教。
    “咳咳，我们今天的内容是化学……”大好青年又坐回座位，推推眼镜，恢复了镇静。
    “好吧，好吧，你倒是要讲得详细点儿昂，毕竟是初高中衔接嘛，学不习惯。”景毅心想就让我会会你，便从床上下来，拖了另一把椅子坐在白烨旁边，顺便偷瞄了一下白烨的膝盖，啧啧，腿还真白呀，大男人还涂防晒霜呀，不过皮肤这么白也就把那块儿即将变成乌青的撞伤衬托得更红了，很疼吧！
    “你中考化学成绩不错，应该不成问题。”
    “白烨白老师呀，你可别这么说，我很笨的。”故意把白这个字拖得长又长，心想姓这个算你倒霉，小白。
    “很谦虚嘛，好孩子……”，白烨学着用老先生欣赏学生时的眼光看看景毅，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慈善地说。想着叫我白老师了，哈哈，有门儿。
    你竟然还敢揉我的头发！不过，我真的很笨很笨很笨很笨呦，景毅心想。
    半个小时后。
    “物质的量它是个单位，就是个单位，这个单位它就叫这个名字……”白烨已经要抓狂了，但是在这个名词上就花了这么长时间，自己今天准备的课程估计要讲到午夜去了，何况晚上自己还有一份工要打。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连晚饭的时间都搭上。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嘛……”景毅一脸疑惑地看着老先生，带点儿撒娇的语调，“都怪您讲的太快了。”
    白烨的反应的确很迟钝，那个人也经常说他迟钝得连膝跳反射都没有。可是整整半个小时的煎熬也足以让他明白了景毅是在故意拖延课程进度。一定要想个应对的办法才行。
    “嗯，是我讲得太快了。”说完这句，白烨一脸沮丧走出了房间。
    被我气坏了吧，景毅看到老先生愤恨的背影开心得露出一抹贼笑。站起身来，希望跟他握个手，然后抬手拍拍他的肩头，然后把客人恭送出去。
    但刚走到房间门口，白烨却又拿着水杯走进来，自顾自地又坐了下来。看看站起身来的景毅，“这杯茶还是你应该主动帮老师倒的。”
    “那个杯子一直都是我用的。”
    “啊，不好意思，但你爸妈面试我的时候就用这个杯子呀，我以为可以拿过来用的。”
    “同样的杯子有两个，但这个是我的。你没看到旁边还有我的签名呀。”
    白烨举起杯子端详起来，果然上面用油漆笔书“化学小天才”外加三个惊叹号，不禁失笑，“就你这样还小天才呀？有这般自信很不简单。”
    景毅一时语塞。
    “你爸妈说你在理科方面很有天分的，应该珍视。我只是帮你熟悉高中的学习思路，好好合作吧，可以么，你？要知道，大家都一样，都希望别人合作的。”心想，你合作我才能拿到钱不是么？
    “好吧，你知道其实你这个人不讨厌，就是家教这东西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