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淮水 淮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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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迦南转回头,有些忐忑道:“那好像是我王叔慕容洛的鹰!”
李逍望着那鹰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往县城方向落去,回道:“不是好像,就是。”
慕容迦南看她表情猜不出她心中想法,待看她拨转马头向县城方向策马而去,心内咯噔一下,王叔对她总归不同,难不成最后背锅的全是自己?!
寿县被围且被围得铁桶一般,二人无法靠近。慕容迦南表示不若让他自报身份,他会向王叔代李逍求情。
她回道:“何必那么麻烦。”
从外围抓到个烧火做饭的小兵,略施手段从那伙食兵嘴里得知摄政王下令将流入城内的水源投毒,如今城内除断粮外井水、渠水皆不能饮用。
通过伙食兵告知的每日饭食数量,她大致推算围困寿县的鲜卑军人数,足有两万余众。听慕容迦南表示,这些围困寿县的鲜卑军全是摄政王御下亲军,精锐中的精锐,看来慕容洛是想将谢戡围困至死。
李逍不知城内晋军人数,但想来不会太多,毕竟断粮断水月余,晋军人数越多损失越大,她不由为谢戡目下处境捏把汗,她必须想办法帮他才行。
寿县县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惟有南城门是惟一的入城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谢戡便是凭此才能坚守月余。可鲜卑军攻不下寿县,却能切断城内的粮食补给,假以时日,晋军最终会因没有补给不战而降。
仿佛老天爷也感受到她的担心,半夜时分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雨势一直未停,到后半夜竟越下越大。
李逍踢了两脚已睡熟的慕容迦南,“起来,该郡王出场了。”
慕容迦南睁着腥松的睡眼抬起头,打量换了一身夜行衣的李逍,不由眼神一跳四下打量,“是不是符鹏杀过来了?”
李逍能动手懒得与他动嘴,伸手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目视他爬上马,然后用绳索将他绑在马上。
慕容迦南不由愣住,“姐姐这是何意?我们是伙伴,一直合作愉快!姐姐别开玩笑了……”
李逍扯起嘴角,笑道:“郡王看我像开玩笑么?”
“不是,姐姐要我作甚直言即可,这有些搞大了……”难为了慕容迦南,即便这样他也没敢与李逍翻脸,保持着微笑模样,“姐姐你只要留我条命,我绝对对您言听计从,你先松开我,我会配合得更好!”
李逍不知在他马后绑了些什么,半响才搭腔,“早提醒过郡王,找我合作不啻与虎谋皮,如今你可信了?!”
初时慕容迦南还试图说好话让李逍回头,但眼见李逍将马牵往军营的方向,虽然他不知道她的意图但必定没有好事,这些全是王叔训练的亲兵,惟王叔的命令行事,可不会管他是不是鲜卑宗室,冲撞军营一律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由慌了神兼之有些气急败坏,于是口出恶言,希望引来鲜卑军提前暴露。可惜李逍点了他哑穴。他被绑在马背上,动亦动不了,又不能发出声音,眼见有鲜卑军发现自己,眼见他们提刀冲了过来……
雨小了些却依然在下,被惊醒的鲜卑军营像被捅了的马蜂窝般躁动起来,眼见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过来,李逍抬手拂过慕容迦南咽喉,他只觉喉间一麻。
“别说我没提醒郡王,能叫多大声叫多大,不然郡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对着马屁股猛抽一掌,那马吃痛拖着冒着火星的马尾向前撒开四蹄,直接将迎面赶来的鲜卑军士兵撞飞出去。
马尾上绑着易燃物,兼之李逍不时扔过来的瓷瓶,落地便是一片火海,鲜卑军躲闪避让着受惊的战马,城门前的鲜卑军营场面一时失控。
慕容迦南何时受过这种刺激,那马疯了般横冲直撞,他亦疯了般尖声叫嚷,“别射箭别射箭,我是迦南郡王,我是鲜卑的迦南郡王,千万别伤我……摄政王,王叔何在,王叔救命,救我……”
趁着慕容迦南制造的混乱,李逍凭夜色掩护快速穿过营寨来到寿县城墙下。
寿县城墙被加固过,看起来比她预想得高,但凭她如今内力游上去不算太难。她紧了紧左右手的护腕,强提一口真气上了城墙。
与谢戡曾经剿匪的经历让她不敢小瞧任何敌人,何况这次面对的是鲜卑军中精锐的精锐,果然军营里的混乱很快被制止,疯了的战马被绊马索绊倒,紧接着上来的鲜卑军几刀砍掉马头,慕容迦南随着坐骑重重摔倒,还不及从地上爬起,天晕目眩间被戟叉住了脖颈。
“我是慕容迦南,我是慕容迦南……睁大你们的狗眼睛看清楚,我是慕容迦南……我是迦南郡王……”
耳旁嘈杂声骤停,他被士兵反剪双手扔在地上,他试图站起身,却被身后军士一脚踹在膝弯处,吃痛跪倒。马蹄声响,他慌忙抬头,不远处高坐马上的将军身形高大,不怒自威。
慕容迦南一半激动一半心惊,夹杂着劫后余生的颤栗,他跪在地上试图往前爬,希翼抱住那人的大腿,“王叔,我终于见到你了!”
不待他靠近,慕容洛身边亲卫上前一脚将他踹翻,慕容迦南摔倒,睁大着眼睛往上看,却只能看见王叔锋利的下额。害怕中夹着委屈,他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王叔,我是迦南啊王叔……”
马上的慕容洛俯视着泥里的慕容迦南,语气森森,“你还有脸来见孤?!”
此刻的慕容迦南真正感到了害怕,他上前再次试图抱紧慕容洛大腿,可惜挡在他面前的是亲卫冰冷的刀刃,他哭喊道:“王叔不能怪我,都是姐,呸!都是李逍那妖女所迫,她逼我的,她逼我的,呜呜……”
“孤做的最愚蠢的事,便是听信你父子俩的鬼话让你出使秦国。”
慕容迦南推不开亲卫挡在面前的刀,他知道闯了天大的祸,可有些话此时不说出来便永远没机会说,“侄儿虽然无能却知道轻重缓急,与秦国的盟约何等重要侄子当然知道,可李逍那妖女处心积虑毁我联盟,她仗着武功高强下毒逼我就范,我若不允便要当场毒发身亡,我纯属被李逍那妖女逼迫,怪不得我呀王叔……”
慕容迦南句句不离李逍,心里亦有小九九,他认为若非王叔当初养虎为患在先,李逍如何能坏得了鲜卑与秦国的盟约,如果说责任分大小,他占三成的话王叔绝对要占七成。
慕容洛阴鸷的眼睛望向马下的慕容迦南,他不由抖了三抖。
“倒是孤错了!”
慕容迦南心下虽这么想却如何敢表示半分,当即吓得再度跪倒,“王叔饶命呀,您千万看在我父王的面上留我条命,他和您从小一起长大,是您最亲密的挚友,我是我父王唯一的儿子啊,王叔……”
雨一直没停,侵了雨的墙砖有些滑手,李逍心急之下抓到一块已然松动的墙砖,她上手后知道不好立时换手,那墙砖失去平衡掉将下去,落地发出一声轻响,似乎被雨声和慕容迦南的哭喊声压了下去。但下一刻仍在往上爬的李逍听见破空声响,一支火箭扎在离她不远的城墙上。
此时慕容迦南才发现城墙上的罪魁祸首,他如何能放过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指着城墙道:“李逍,墙上的就是那妖女李逍,王叔将她射下来。”
慕容洛微微扬手,无数箭矢须臾射出,城墙上的李逍见势不妙抽出冰魄挥挡。鲜卑军的箭矢一时半刻虽射不中她,但她亦被困在城墙上成了活靶子。
城墙下又一轮箭矢射出,空中望去如密集的蟥虫,李逍一手搭住突出的墙砖,一手握紧冰魄,突听城楼上一声呼哨,无数羽箭向城下的鲜卑军射去,箭矢在空中相撞。
因惧怕晋军的弓箭,鲜卑军不得不往后退出羽箭射程之外,如此他们退出羽箭射程范围拿李逍没了办法。
慕容迦南不甘心,“王叔,那妖女就在上面,任她跑了么?侄子一路被妖女胁迫,看着她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出重围,这样的人若不能收入麾下必成隐患……”
慕容洛低下头,慕容迦南仰着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不由后退了一步,低喃道:“王叔不能叫她跑了。”
慕容洛的丹凤眼眯了眯,“来人,将迦南郡王拖下去,杖一百军棍。”
慕容迦南张开的嘴一时没合上,不知该惊该喜,惩罚他说明他小命保住了,但一百军棍……
“王叔,一百棍会要了侄子的命,望王叔看在我父王的面上,少一些,二十,要不五十,不要啊王叔,不要……”
雨雾中惨叫声起,慕容洛伸手接过亲军递上的硬弓,从箭筒里抽出箭矢,弯弓搭箭对准百丈外李逍的后心,放手前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
离弦的箭直往城墙上飞去,李逍听到箭镞划破雨帘的声音,在楼上晋军的惊呼声中她向旁跳开丈余,下一瞬箭矢不偏不倚射中她适才占据的墙砖里。
雨水打湿了慕容洛的盔甲,他阴鸷的眼睛仿佛深渊,雨水簌簌而落,他搭箭的手又连着松开两次。
北方有一种雁甚是灵巧飞得也高,好的猎手想射中这种雁需先射一箭扰乱它的注意,第二箭引导它的逃跑方向,第三支箭将其一举射下。他算准了雨水、风向,包括李逍的心理活动,几乎算准了一切,可惟独漏了城内的谢戡。
城外的喧嚣警醒了城楼值守的晋军,当谢戡看见城下慕容洛搭箭放手时,他借着墙下仍未燃尽的火光,看清了攀爬在城墙上的那抹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