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金陵  金陵.19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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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衣男看着手中李逍塞来的银两,终于眼珠动了动,慢慢泛起水光,接着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小娘子心善,可这些银子解决不了问题,你帮不了我。”将银子又塞了回去。
    李逍以为不够,“不够么,不够我回家再取去。”
    “娘子是好人,日后定有好报,可我的问题不是银钱能解决的。”
    在李逍一再追问下,布衣男方说出原委,“这件事我憋在肚里憋得肝肠寸断,死前说出来心里也能畅快些。”
    布衣男原是北方乡绅累有积蓄,因战乱逃难南下,一路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只剩他与十岁的小女儿活着来到了金陵。不想屋漏偏逢连夜雨,男子一向锦衣玉食经这一路的颠簸劳顿,刚到金陵便生了病,眼见药石无医等死的状态,不得已将小女托付给城北保善堂。为保女儿今后衣食无忧终身有靠,将携带的兜身细软一半捐给了保善堂,另一半作为他小女今后衣食用度及嫁妆交由保善堂保管。
    造化弄人,原以为死期将至不想天无绝人之路,男子缠绵病榻两月后竟从鬼门关又活了回来,身体奇迹般地好转。本以为劫后余生却谁知是羊入虎口,他上保善堂去讨回女儿及其另一半寄存的财产,不想保善堂摆出另一副面孔,既要夺他的家产亦不肯将他女儿归还。
    布衣男一怒之下告了官,然官府并未为他作主反将他抓了起来,他吃了半月牢饭昨日才刚放出来。经此一事他知道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鸡蛋终归碰不过石头,但他可以舍弃钱财惟独不能舍弃女儿,保善堂能鲸吞他的财产,怎会善待他的兰兰,他便是要饭乞讨也不敢再将女儿留在那里。可他上门去讨女儿却被保善堂的伙计打了出来,扬言再见他出现在保育巷便要打断他的腿。他自觉今生再难见到女儿,想到自己的遭遇以及兰兰的今后越想越绝望,这才想到寻死一途。
    布衣男说得抽抽噎噎,李逍听得义愤填膺,怒道:“什么保善堂,打着行善的幌子干着趁火打劫的勾当,我看它应该叫禽兽堂才是。大叔别急,我帮你把女儿兰兰要回来。”
    布衣男以为她在玩笑,苦笑着摇头并没当真。李逍见他不信,对着河边半人高的大石一掌劈下,大石瞬间裂开道缝。
    布衣男瞪大眼睛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娘子来,拉着她手掌左看右看,笑道:“没事没事,你的手连油皮都没破。”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李逍见他又哭又笑出言劝慰,布衣男连连摆手说自已没事,感谢她的好意并说出心中顾虑,“那些人穷凶极恶又有官府撑腰,小娘子武功虽高但民不以官斗双拳难敌四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害了你。”
    “大叔放心,习武之人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此等恶势力不除必然有更多的人受害,我今日便去会会那保善堂,帮你将兰兰要回来。”
    李逍拉着布衣大叔赶去城北保善堂的同时,谢府的马车也驶到丹阳王府门前,车刚停稳,等待多时的浔阳县主司马佳君快步出府下了阶梯,等谢戡翻身下马她已走至车边等着他伸手相扶。
    这日天气晴好,一改前几日的绵绵细雨,阳光下司马佳君的华服上隐隐折射出七彩霞光,她为今日宴会装扮得极其隆重,华贵异常。
    谢戡扶她上车后,自己骑马走在车前,司马佳君撩开帷裳一直盯着他背影看,他一路正襟危坐只觉平日不远的路今日仿佛没有尽头,终于看见桓府别院的门头,他忍不住打马加快步伐。
    门前一通宾主寒暄,桓慧儿领着司马佳君进内室拜见先到的长公主司马媛,终于没人再盯着他看,空气都感觉清新了许多。
    花团锦簇之间,伴着丝竹管弦,中有歌喉宛转萦绕其间。对面满座的俊俏少年,唯有谢戡让她觉得更加耀眼。他坐在那里身姿如钟,与旁座之人轻声说话淡淡地笑,什么也没做便吸引了身边一众女郎的目光。
    司马佳君不喜欢这样,她私藏的物品怎容他人窥视,让侍婢去约谢戡出去走走,方便二人亲近的同时亦隔绝掉周围女子不怀好意的目光。
    谢戡的回应不出她的意料,她如坐针毡地听着周围女郎们窃窃私语的评头论足,不切实际的意淫幻想,她招来侍婢,让其通知谢戡送她回家。
    司马佳君向女主人表示头疼得厉害要提前离席,桓慧儿表示理解,亲自送到门外。
    长公主司马媛嘱咐谢戡务必保证她的安全,“佳君脸色不好,路上别颠着走慢些。”
    谢戡低声应着,司马佳君拖着长长的裙裾心满意足地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桓彗儿告之的治头疼药方。
    与来时一样,谢戡扶她上车后照常骑马走在前面。与来时不同的是,司马佳君抱怨头疼非让谢戡上车照顾她不可。
    谢戡不愿,可小侍婢吓得手足无措不敢挪步。他看不下去,没奈何翻身下了马。
    司马佳君自他上车后再没说过头疼,又提及三年前她十四岁时被父亲丹阳王拉去上香,在寺院阶前偶遇陪谢母礼佛的谢戡,对他一见钟情,三年来嫁他的初心不改。
    谢戡只觉荒唐,坦然相告自己对县主从无男女之情,县主莫要在他身上浪费时光。
    司马佳君如何肯听,她自有一套爱情逻辑,认为只要自己有磨锥成针的功夫终会水滴穿石,锲而不舍方能得尝所愿。
    谢戡耐着性子温言相劝,“长随对县主的韧性表示敬佩,但方向错了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何况感情一事并非努力的简单叠加。”
    司马佳君却认为感情之事何分对错,且又怎知是她错了,“我奔向二郎哪怕似飞蛾扑火,只要能换来你的一次驻足回首便心满意足。”
    谢戡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如此执拗,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其后司马佳君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找话题,如何娇嗔,他都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仿佛入定一般。
    她是喜欢他,可她也有脾气,出声让车夫停车,借口车内憋闷要下去走走。
    侍婢扶着她下了马车,前边不远便是秦淮河,河边遍植桃树,花开如霞灼灼其华。她在春光里回头,见他自马车上步下,玉树临风却难掩眉眼间的英气。
    路过的卖花女直直地望着他竟忘了让路,眼看要撞上,他旋身让开,衣袖轻抬间将掉落的竹篮奉回,少女羞红了脸低头道谢,呢喃怔仲间他已擦身而过。
    司马佳君看着他走近,他的容貌、神态、仪容般般入画,无一处不让她欢喜,他的一颦一笑,一蹙眉一转头都能让她心跳加速,她觉得即便溺死在这人的眉间眼底也是甘之如饴。
    沿着秦淮河往北,经淮清桥穿过同泰寺,越过覆舟山便到了保育巷,前方不远便是保善堂。途中李逍从布衣大叔口中得知保善堂除了发乱世财还经营着放高利贷的营生,十天五厘复利计算,绝对是门一本万利的买卖。
    李逍听谢戡说过朝庭明法不许私下放利,“保善堂明面上做慈善背地却是黑心肠,他们不怕被人讼告?!”
    布衣男叹道:“小娘子想想,能在金陵开保善堂的能是普通人家?自然手眼通天,我也是吃了苦方知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主。”
    “哦,这不能惹的主是谁?”
    “是谁我也不甚清楚,可怜我遭遇的差役私下告知,保善堂的东家有海外背景,与金陵官员商贾多有往来,劝我别告了,告不赢反会死得不明不白。”
    李逍觉得这保善堂听上去更像是个黑恶势力,管他背景如何,既做这种敲骨吸髓巧取豪夺的勾当,她便不能轻易放过。
    保善堂是个前后三进的院子大约十几间房,外表看着毫不打眼,门头也没挂什么匾额,普普通通一处宅子。哪怕是附近住户,也说不清里面住了多少人,“没错,隔壁就是保善堂。老板是谁不清楚,反正不简单,属于黑白两道都能摆平的主吧。三不五时有想接回孩子的亲眷上门讨要,动静都闹得挺大,最后统统不了了之,大家便明白保善堂的水不浅。”
    李逍又问:“保善堂将一时无人照顾的孩子带回来是好事,为何又不让亲人接回?”
    那老翁哼了一声,“这年头还真有人行好事吗?不知多少打着行善的幌子做着喝人血的勾当。”
    “哦,老伯还知道些什么?”
    老翁还想再说却被自家老媪阻止,“祸从口出少说几句。”
    老翁遂摆手关门,“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将门从里面插上。
    布衣大叔与李逍对视一眼,他再次劝李逍不要为他涉险,“小娘子别去了,我不能连累你,你人单势孤斗不过他们的。”
    李逍遍访了附近的商贩、街坊,了解个大概,保善堂涉及的营生恐不只布衣大叔说的那几样。
    她一再说没事保证安全,布衣大叔仍不放心,非让她说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若真出事了也好去报个信方便照应。
    她拗不过说了姓名地址,“若我真出了事布衣大叔可千万别管,只需去墨羽巷的谢府通报一声即可。”
    布衣大叔劝不下她,躲在一边眼睁睁瞧她扣开保善堂的大门走了进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墙里面传来狗叫声,吵嚷声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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