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寻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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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明铚接过下人呈上的丝绢拭干手上的水后接过点燃的贡香,对着正堂花家列祖牌位恭敬的做了三个揖后将香置于年头久远的铜鼎中。
    他的发丝中仅混有几根银白,国脸威仪,剑眉星目,依旧可见年轻时意气风发的俊朗,眉眼有神,气度非凡,毫无疲态,看不出是一位已逾花甲的男子。
    待丫鬟上完茶后,花明铚挥退下人。
    “有意寻仇?”
    “八成的可能,”白眉老者闲散的捏着长至胸口的白眉回答,正是华山派长者白眉大师,“此次出事的唐门,依老夫推测,应该是死于唐门绝技。”
    “不错,”穿着劲装的男人一只眼睛有些混浊,但是声音粗旷有力,正是唐门副门管事唐彪,“是我门弟子,也是死于我门特制的流毒。”
    “已经是第八起了,”灰色道袍的男人眼睛狭长,是峨眉派虚南道长,“从霹雳堂起,截至今日,各大门派都出现了这样的事,江湖大教迄今为止没有发生类似事件的只有少林和峨眉,不难看出此人是想挑衅我武林各派。”
    “难道不会是同门相残?”花明铚问。
    “同门相残本就罕见,怎么可能连续几大帮派都出现类似情形。”白眉大师说完,其余几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敌暗我明,”花明铚深思过后道,“邪教自与武林盟达成协议已多年未曾现于江湖,亦无法断定是否与其有关。”
    “哼!照我看,本次武林大会上不敢来的门派都是心里有鬼!”许是折了本门子弟心中不快,唐彪说得咬牙切齿。
    虚南道长抚掌道,“几大门派各有思量,担心这是各派间的谋划也是情有可原。”说着还看了一眼手一直放在背后的唐彪一眼,唐彪脸色一变,顿时戒备的面向虚南道长宽大的道袍。
    话说到这,气氛一时之间无法缓和,花明铚一抬手,一枚叶型镖顿时陷入黄花梨桌面七分,一张小小的宣纸被钉在桌面上尤为显眼。
    叶型镖是花家传信的载物,特点是轻薄小巧,能够轻松没入坚硬的黄花梨七分由此可见使用者的内力雄厚,唐彪立刻放松手臂,虚南道长也微微低头,气氛缓和下来。
    不过他们这么做同时也是因为知道花明铚此举定是有什么重要消息。
    花明铚微微皱眉。
    “两天前,扬州兵武门长子被其随身佩剑割了喉。”
    气氛一时之间再度凝固。
    “不过,”花明铚的表情略有缓和,带着敬意说,“仁王似乎也在调查此事。”
    唐彪的眼睛亮了亮,虚南道长也不住点头。
    白眉大师叹道,“朝廷有贤若此,我等归去后也好安抚同门,为此事尽心尽力。”
    唐彪同虚南道长也一同附和,听得出语气中的戒备已然消融大半。
    略作寒暄后,众人也一一告退,没有留下任何行踪。
    花明铚捏着睛明穴,略略叹了口气。
    不一会,他听见佛珠滚动摩擦的声音,有些慌张的起身。
    “夫人怎么来了?”
    瑾竹穿着淡紫色的素衫,手上转动着已经光滑有色泽的一串佛珠,用一根木簪挽着发,发丝中也仅有几根银白,颇有小家碧玉的姿态,看不出是一个已经年近五十的女子。
    她淡漠的看向花明铚,反倒有丝说不出来的疏离感,“您又叹气了。”
    “每次都能被你听见,”花明铚装作看不出她的冷漠,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溪童几日前到扬州了。”
    “难为您惦念,”许是论及亲子,瑾竹语气软了软,“原料溪童受不得路途辛劳,不想倒真真有几分男子汉的样子。”
    虽不难听出为人母的欣喜,却总有纠结之感,花明铚自然也听得出来,脉脉的看向瑾竹道,“两月前瑝月楼拜访花家提起溪童时赠了不少伤药,我担心他会扯进江湖上乌七八糟之事。”
    瑾竹沉默半晌,“溪童长大了,往江湖去总免不了扯上许多事情。”
    花明铚苦笑两声,“将溪童留在身侧承欢膝下,一世碌碌如何?花家会护他安稳。”
    锦竹摇了摇头,“如何留呢,欠下的东西总要还回去,我如何留下他?就算真的留住了,不该见的人也已经见到了,你又叫他如何忘记?”
    花明铚垂眸见锦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指节泛白的捏着佛珠,嗓子有些干,“你筹谋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了给溪童留后路么?”
    “那是还花家的,哪里是甚么后路!你明知我的私心,为何——”
    “嘘——”
    花明铚小声的止住锦竹的话头,不愿再听下去,他瞧着锦竹的容颜,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江南烟雨,策马长街,惊起了锦竹的帷幔,想要伸出手去最终收了回来。
    话说这一头,花溪童正坐在扬州望江楼喝着不知名的茶。
    他有些不安的抓抓头,把茶盏抬起来又放下去,最后死盯着对面空空的座位叹了口气。
    花溪童压低声音道,“甲乙丙丁,出来陪我喝茶。”
    跟在花溪童身边的暗卫以十天干命名共有十人,此时跟在他身边的他不清楚是谁,所以只能乱喊。花溪童经常提这种让他们在人前露面的无理要求,但是除了真的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的要求从来没有实现过。
    隔了一会,耳边有人用内力传声,死板单调的紧。
    “小少爷,属下不便在人前露面。”
    虽然说是预料中的事,但是花溪童实在受不了一个人喝茶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情,黑着一张脸显示他非常的不开心,扭来扭曲恨不得立刻摔碗就走,心下正烦躁,把手指上的倒刺一整个啃下来,撕破了皮渗出血来。
    望江楼的小二吆喝着上了楼,花溪童立刻眼睛一亮,把手往衣摆上一摸,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楼。
    临江的雅间,搁着一壶茶两只茶杯的桌子前的那个躺在薄面绸缎铺着的躺椅上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人,不是钱珍拓是谁?
    “钱真多!”
    钱珍拓眼皮子抖了抖。
    花溪童大大咧咧走过去,信手拈来一杯茶,“你到了怎么不通知小爷一声!”
    “放着,让你喝了嘛?”
    钱真多一开口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花溪童一听就知道他这是余怒未消,但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就道,“这不两个杯子嘛,不给我备着难道是打算贡着?”
    钱珍拓眼皮子都懒得抬,“贡个屁,喝一杯倒一杯。”
    吓,上好的行止茶倒一半?
    花溪童讪笑道,“气还没消呢?”
    钱珍拓哼了一声。
    “别啊,我不是说了是个吃螃蟹的地方嘛。”
    “花崽子,苏州也能吃螃蟹!”钱珍拓想到这就气得不打一处来,这个花崽子飞鸽传书一封说是一个月后到一个能吃螃蟹的地方一起吃螃蟹,地方不说清楚就算了,居然还迟到一个月。
    “反正你肯定是跟着钱老爷子顺道来的,就别计较了,我在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两个月,放出去的鸽子一只都没回,想来都被烤了吧,你就消消气吧。”
    每年这个时候钱老爷子都会来扬州垂钓,钱珍拓是跟着他爹顺道来的,花溪童算是一路颠簸来的,而且连炖了花崽子五只鸽子,钱珍拓一想倒也没多大火了。
    “说起螃蟹,你肯定准备了吧。”花溪童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行止茶。
    “想吃?”钱珍拓直起身来,伸出两根指头搓了搓。
    花溪童嘟起嘴来,从怀里抽出一把银票狠狠拍到桌上,“吃你一盘螃蟹!够不够!”
    钱珍拓嗤了一声,伸出两根指头来抽出一张拨还给花溪童,其他的都细细收了。
    “我娘亲自下的厨,便宜你了。”
    此话一出,花溪童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你你你你你娘?!”
    钱珍拓看白痴一眼白了花溪童一眼。
    钱珍拓的娘是何许人也?
    江南钱庄钱老爷子的夫人,不过比起钱夫人这个称呼,厨神的名头更为人所知。
    当年钱老爷子还只是一个半分家财都没有的年轻人,而钱夫人就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了,嫁给钱老爷子之后就此退隐,想吃厨神做的东西用钱都买不到,只不过恰巧花钱两家交好,花溪童幼时有幸吃到过钱夫人亲手做的美味,并从此念念不忘。
    钱珍拓嫌弃的瞥着花溪童都快流口水的脸,“蟹黄蟹饼红烧蟹清蒸蟹蟹丸蟹汤绝对让你吃个够,所以赶紧擦擦你的脸别在这丢人现眼。”
    花溪童傻笑着捧着茶看钱珍拓,越看越觉得好看顺眼,他觉得钱真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顺眼过,看得钱珍拓一脸黑线。
    望江楼是临江而建,江边传来一阵喧闹。
    花溪童好奇的站起来够头去看,江上一艘精雕细琢的画舫引起不少人的惊叹。
    钱珍拓瞥了一眼,哦了一声道,“竟然是师无双。”
    竟然是天下无双的第一琴师无双。
    花溪童曾经见过师无双一面,被这位冰美人冷的一肚子坏水冻在肚子里。
    一行人从师无双的画舫里走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欣长,穿着素色长衫儒雅沉静的男子。
    钱珍拓稍稍抬了抬眼皮。
    从来没有进过男人的师无双的画舫里居然走出一个男人!要知道哪怕是花溪童,也只是在师无双驻留的琴坊上和她有过几句对话。谁能让师无双在这八月天用画舫送他来扬州?
    一声龙吟。
    花溪童拔出钱珍拓花十两银子买来当配饰的宝剑,一个翻身直接从望江楼跃下直扑向画舫上的那个男人。
    钱珍拓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所有教纨绔子弟武功的老师都喜欢教轻功,起码逃命的时候管用。
    当然,扑向敌人也很管用。
    所以男人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一手提剑,一身花哨,一脸调侃的年轻人以很快的速度扑向他。
    不过他并没有动,动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下吊眼的男人,剑光落下,这男人只是屈指一弹,花溪童就被弹进了水里。
    花溪童原本可以不被弹进水里,如果他放开那把剑那么顶多落到画舫边的木栏上,但是这把剑是钱珍拓的,要是弄丢了不知道要被钱真多敲多少银子,所以花溪童愣是没有松手。不过并不知情的男人对于花溪童不愿意松开武器这一点还是很欣赏的,所以他弹开花溪童以后便笑眯眯的收起手打算好好打量一下这个胆子不小的年轻人。
    儒雅男人对他幸灾乐祸的做法不甚赞同,略微皱起眉,下吊眼的男人立刻收敛住笑退回去。
    所以花溪童在水里使劲扑腾,喝饱江水从江面探出头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笑眯眯的下吊眼,但是他甚至不去抹一把脸上的水就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不是有剑吗!居然把小爷我弹水里!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一只宽大的手伸到花溪童面前,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倒刺,连指甲都修剪得整洁漂亮,青筋清晰可辨,十分养眼。
    “可还好?”
    这声音有些淡淡的哑,像是高山融化的积雪,虽略莫名的疏远,却沉雅温和,花溪童蓦地没了声。
    花溪童伸出左手,很快就被拉上画舫,感受着这手的温度不知道为何心砰砰直跳,愣是低着头不敢抬起,不过看到幸灾乐祸的下吊眼还是恶狠狠地多瞪了他几眼。
    男人扯下披风裹到他身上,顺手抚上他的左手臂,很快他就觉得麻掉的手臂恢复知觉,可以握手成拳了。
    美人在眼前啊,花溪童狠狠吸了口气,钱真多的剑还握在手上不用怕,别怂就是看两眼而已不会掉肉的。
    “多谢了。”
    经过各种努力的放平心态,花溪童期待万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脸。
    咦!
    花溪童猛地站起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快速后退好几步,皱着眉的脸猛地缩成一团,内心简直失望到了极点。
    “你上街不怕吓到人吗!”
    花溪童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随便往一旁一扔,脚步居然有些虚浮,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居然就是这么个问题,并且想都没想就开口把问题抛了出去,不过他压根没有想听到回答,只是一想到为了见这个男人他居然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就不由得眼前一阵发黑,一口气没喘上来,踉跄的转身就走。
    这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落到画舫一行人的耳中,下吊眼收起笑,眼睛里喷出一股子怒火,手已经放到腰间的配剑上。
    男人不在意的止住他,“洺河。”
    骆洺河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末了终是哼了一声收起手。
    男人捡起一角被江水打湿的披风,语气平和,“他的反应是人之常情,我吓到他了。”
    “无礼小儿!”骆洺河怒火中烧,说话也是咬牙切齿,“若再有下次我便斩了他,哪怕是您也拦不得我。”
    男人没说话,只是随意的扫过骆洺河一眼,眼神中是习以为常的理解和平淡,骆洺河胸口一闷,略微收了气焰不再说话。
    男人略略的点头,似是满意骆洺河的反应,他略作沉吟后道,“你将才出手太重,静心思过罢。”
    骆洺河挑了挑他的下吊眼,稍有不服却不再如方才那般气盛,默默应道,“是。”
    花溪童如同落汤鸡一般飘回了望江楼,他凉凉的看向钱珍拓,把宝剑递给对方。
    钱珍拓接过宝剑之后挥剑入鞘,有些后怕的瞧了花溪童几眼,花溪童定定的让他瞧着。
    突然,花溪童凉凉的问,“瞧够了?”
    钱珍拓一个哆嗦,“够了。”
    “哦,”花溪童道,“那我走了。”
    说罢真的走了。
    居然连他心心念念的螃蟹也不要了?
    钱珍拓吃了一惊,不过懒得挽留,就躺在那躺椅上闭上眼来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心不甘情不愿的道。
    “把那些螃蟹打包,送到苏公子的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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