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峥的心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跳得愈发激越，手脚瞬间冰凉，鬼使神差地抱起小床里的牙牙向房门走去。两个人堪堪在门口堵在一起，短促的对望，同时出声：“你……”又同时滞住。阮峥闻到男人身上逼近的气息，头越发昏沉。他后撤了一小步，退进房门内。徐颖说：“你去干吗？”阮峥登时无措地也问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脑袋里绞成一片，思绪变成了蒲公英絮子，随风飞舞四散，单只手上无意识地拍着牙牙的臀背。徐颖说：“抱去沈青屋子吧，我有话和你说。”阮峥嗯了一声，低头从徐颖身前擦了过去。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大得有些突兀，好像被谁突然敲去了一堵墙，中间白白空出来一块地方。阮峥回来，看到浴室的门虚掩，水流声带着暗示塞进耳朵，他脸颊燎原般烧了起来。抻着衣角，怔怔地站在牙牙的小床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摇着。一会儿，水声停下，他的手一哆嗦，摇床的下摆就撞到了膝盖，他痛呼松手，撤到大床边，慢慢坐了下来，捂着撞疼的那处轻轻摩挲。
    浴室门开，氤氲的水蒸气被徐颖带了出来。他穿着平时的白色浴衣，腰间的带子系的很松，大片精壮的胸肌撞进阮峥眼里。他的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赶紧把眼调开。结果，眼神还没落到实处，就被一条白浴巾堵在半道上。“小峥，给我擦擦头发。”男人声音湿润。
    阮峥接过来，宽大的浴巾团在手里，像捧着一朵载沉载浮的云。徐颖坐在软榻上垂下头，水一滴滴无声跌入白色的地毯里。阮峥展开浴巾，抱住他的头，轻轻擦拭。硬质的短发在他手里抖擞着湿气，隔着绵厚的浴巾扫过手心。他越擦越慢，最后停在头的两侧，成了捧着的手势。徐颖抽掉浴巾，阮峥的手却没有离开，徐颖抬起头，把脸搁在他的手心。然后，两个人的眼光相逢了。
    阮峥心里陡的生出些埋怨来，柔肠百转的怨气，凝在眼睛里，递给了徐颖。这嗔怨无厘头的很，是对被荒疏冷落太久的申诉。徐颖抿嘴一笑，心下明了，不以为忤，反而生出些宽松来。
    徐颖的眼睛像被洗濯过般，雨后青山的清澈，他看着阮峥，一毫一毫的，用目光抚摸少年夜来香花瓣一样的脸颊。“昨晚睡得不好？”他看着阮峥眼底的淡淡青色说。阮峥眼睛没有错开，很勇敢地坚守住男人的脸颊。他说：“嗯，这些天一直在想事。”
    “什么事儿，能让你想这么长时间？”徐颖抬起手覆盖上阮峥捧着自己脸的手。男孩在紧张，他知道，他在自己面前站得像杆笔直的标枪，而且，两手冰凉。徐颖拿下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手下用劲，把他拉进怀里。阮峥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徐颖无奈，掂掂腿上羽毛般的重量，亲吻阮峥的脸颊：“轻成这样，说说，该怎么罚你。”说完，手在他腿窝一抄，打横把阮峥抱起，走到床边。
    两人钻进被窝，偎在一起。“我有些话想说明白，小峥，好好听着，好好想，我说的对不对。”徐颖靠在床头悠悠说。阮峥撑起原本倚在他胸前的身子，眼睛睇住他，乌汪汪的一潭，在浓睫掩映下多了脉脉风致。徐颖看着他，手摸上他的眼，轻声说：“你这双惹祸的眼啊，以后可得看住了，省的我满世界给你灭火去。”阮峥羞的满面桃花，垂下眼睑看着自己交盘的双腿，脚踝上那把蓝宝石做的小锁熠熠的泛着魅光。徐颖也看到了，手在那把锁上摩挲，随之，叹了口气。
    “我们到现在认识有一年了，第一次见你就是蓄意安排的。在认识你之前呢，这种安排多得不胜枚举。”他顿住，偷睨了眼阮峥，见他仍低着头，没有反应，就接着说：“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不是什么消停人，身边换过一茬又一茬。有自己认识的，也有别人送的。你呢，是第一个我强迫到手的。挺没品的哦！”徐颖自嘲地笑了。
    “刚开始，我以为这会是一场稀松平常的艳事，也没觉得有多么打紧。就像那时我对你说的，就是一场以物换物的交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是我们第一个晚上吧，我，我开始变得不满足。”徐颖惊世骇俗的脸红了，这实属天下奇闻。他啐了自己一口，喘口气接着说：“我，很渴望你，这种渴望无关年龄地位差异，简而言之，无关背景，只是单纯的渴望你这个人。唉，容我歇一会儿，长这么大没做过这事，确实有点不适应。”他的脸红了，虽然在灯光的掩饰下不算显眼，但是皮下脂肪的激烈燃烧还是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我明白。”阮峥依旧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宛如栖在荷塘的黑色蝴蝶，时而上下扑扇。徐颖问：“你明白什么？”阮峥抬起眼，掬着一团灼热看着他：“我想了好多天，我，明白。我，我会，跟着你，一直到……”
    看到他的迟疑，徐颖问“到什么？”
    “到，你喊停，我就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阮峥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徐颖眯起眼，慢慢问：“你应该去哪儿？”他身子也从床头慢慢支起来，靠向阮峥。他说：“你什么都不明白，小峥，你没好好听我说话，也没好好想。”阮峥眼睛里几欲拧出水来，淡色嘴唇翕翕合合，最终如蚌壳般紧紧闭合。
    “这不怪你，我还没说清。小峥，我要你，不是要这几年新鲜，是要你的一世。在这半个月里我想得很清楚，起初只想取悦你，而后，想法就深了，发现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这么诚心诚意地想要竭尽所能的取悦。”他伸手打断要张嘴说话的少年，接着说：“别打断，让我说完——给我几年时间，让我把自己的事儿清理干净，那时候，你也长大了，我就不会再这么遮遮掩掩的让你过活，我知道这不公平，我会给你交代。”他松了口气，用手摩挲少年脚踝处的宝石锁。“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还要听你的想法。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我可不办，还是两情相悦的好。”他拨弄着锁坠，眼睛看过去。
    阮峥低着头，头发干了，蓬松的垂在额前，遮住眉眼。忽而，一颗泪就掉在徐颖拨弄脚链的手上，他烫了手似的缩回去，抬起阮峥的下巴，看到泪水亮晶晶的正在下滑。“怎么了这是，没煽情啊。”他咕哝着揩掉阮峥脸上的泪水，点点他粉红水葱的鼻子，哭笑不得的说：“得，这位爷，有什么话咱就说，别哭鼻子抹泪的，好歹也是男子汉，小丈夫，啊？你别想那么多，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安排，摇摇头就行，我不勉强。这事是咱俩的事儿，对不？我还得听你的想法。”他打趣阮峥。
    没承想，那眼泪越流越汹涌，很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意思，徐颖心里囫囵着，搞不清怎么回事，只好跪身上前把他拥在胸前低声抚慰。少年把他的胸腹濡湿一大片，抽噎中咿咿唔唔的夹了些语焉不清的话。徐颖低声问：“小峥，说什么呢，好好说，我听不清。”他回身抽纸巾给他擦脸，就听到怀里的人呜呜咽咽地大声委屈说着：“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也不回来……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睡也睡不好，咳咳，画图也出错，咳咳，呜呜。”眼泪揉着话语，简直快要捏碎了徐颖一颗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