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塔之乱篇 卷五 平和夏川 第032章 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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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入夜后不久,云丝瑶一行人便到了荇氏的夏川城。据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永远阳光明媚。这一点从城外及路边的植物就能看出——到处都是有着巨大叶子的绿色植物,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夏川城城主荇陌及夫人玉颐隆重地接待了他们。荇氏是翡翠色头发艾绿色眼眸的贵族,皮肤白皙,长相都很俊美;而玉氏是世代统治千障城的贵族。所以荇陌和玉颐的结合,也是政治联姻的结果。
云丝瑶和峻王子在夏川城受到的待遇和未熙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仅有礼乐队,还有全城老少出来迎接。
云丝瑶很高兴能在迎接自己的人中看到熟悉的面孔——荇阡。他从洛城到夏川城,没有绕路未熙城,今天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
“你和倩小姐的婚事怎样了?”找到一个机会,她问荇阡。
“托圣女大人的福,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荇阡温文尔雅地说。
“那真是恭喜你了。”虽然倩小姐已经心有所属,但温文尔雅的荇阡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好丈夫的。想到这里,看着荇阡洋溢着幸福的笑颜,云丝瑶打心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多谢圣女大人。”荇阡躬身道谢。
“对了,伦小姐的病怎样了?”云丝瑶又问。
荇阡叹了口气,说:“伦小姐的病已无大碍,但要静养。大夫说再过几个月她便可以下床活动了。”
“这就好。”说着,云丝瑶看向罪魁祸首哲凛,而他听到荇阡的话后,却瞪视着霭。霭则低着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这一刻云丝瑶明白了,或许救了伦小姐一命的人,正是霭。
“奇怪,伦小姐病倒的时候,圣女大人应该已经启程了啊?”荇阡突然想到这一点,诧异地问。
“哦,我是后来才听说的。”云丝瑶说。
这个解释似乎有些太牵强,但荇阡还是不假思索地相信了,说:“哦,原来如此。多谢圣女大人关心。”
“不必客气。”云丝瑶微笑着说。不知怎的,她觉得和荇阡聊天时很随便很轻松,不必顾忌太多,或许因为他也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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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荇城主精心准备的晚膳后,霭帮云丝瑶把行李拿到房间。
“霭,今天我才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云丝瑶想到了伦小姐的事,对霭说。
“怎么,莫非圣女大人突然爱上我了?那我可会不得好死呢。”霭故意装做没听懂她的话,开玩笑说。
云丝瑶笑了,问:“为什么会不得好死?”
霭故意装出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说:“隽禊和桀峻肯定都会恨我入骨,我有几条命都不够。”
云丝瑶再次笑了起来,说:“禊哥哥才不会为了我而杀你呢。不跟你开玩笑了,谢谢你,霭。”
“谢我做什么?”霭低着头整理放在门口的行李,假装不经意地问。
云丝瑶凑近他,贴着他的脸轻声问:“是你救了伦小姐吧?”
霭沉着声音说:“和我无关。”
云丝瑶把这当成霭的害羞,笑说:“别装了,我都猜到了。”
霭退后一步,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误会,我可没想过要救她。我只是不想让桀峻太得意,所以才从她的药里拿走了几味而已。”
云丝瑶知道他不好意思承认,便拽了拽他的衣袖,说:“不管怎么说,我代替伦小姐谢谢你。”此刻在她眼中,救下仇人之女的霭无比高大。
“霭,记得你说过你是敖氏之后,那么你的真名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她问。
“忘记了。”霭简短地说,似乎想要快些结束这段对话。
“我才不相信呢,告诉我吧?”云丝瑶拽着他的衣袖,以撒娇的口吻说。
但霭并不为之所动,他低头看着她,说:“除非你现在跟我回西塔国。”
听他这么说,云丝瑶不满地努起了嘴,问:“为什么突然要我回西塔国?”
霭以同样不满的语气问:“这里究竟有什么在吸引着你呢?”
云丝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谁?”云丝瑶问。
“圣女大人,是我,荇阡。”门外响起了荇阡温和的声音。
“请进。”云丝瑶说着打开了房门。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荇阡歉意地说着,走了进来。
“没关系,请坐。有什么事吗?”
荇阡犹豫地看了霭一眼。
“圣女大人,属下先行告退。”霭识趣地行礼说。
云丝瑶点了点头,霭便离开了。
“请坐吧,有什么事?”
“多谢圣女大人。”荇阡说着,和云丝瑶面对面坐了下来。
“圣女大人,我有一个孪生哥哥,叫做荇际。从小到大,他各方面都比我优秀。他是一个天才,也是一个全才。琴棋书画骑射礼乐,无所不通。只是,三年前,他被大哥驱逐出城。”
“为什么?”云丝瑶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是替他的哥哥求情吗?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那个女人是有夫之妇。我们家有一个从属官,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同我们一起长大,是我们很要好的朋友。他看到荇际为了那个女人不惜折磨自己,越来越堕落,于是心中不忍,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错事?”
“他去逼迫那个女人的丈夫离开她。然而那个女人的丈夫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城主家人依仗权势要抢他的妻子,逼他自尽,于是他不得已,写下了一份义愤填膺的遗书,悬梁自尽了。”
“怎么会这样?”云丝瑶蹙眉说着,坐直了身体,问:“那名女子呢,后来怎样了?”
荇阡接着说:“那名女子性格也很刚烈,就在她丈夫留书自尽后的第二天,她也投湖自尽了。”
云丝瑶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只因为一个人的错误决定,因为一个误会,就断送了两个人的性命,实在太可惜了。
荇阡看着云丝瑶紧锁的眉头,继续说道:“当时这件事情几乎激怒了全城的人。那个从属官——也就是我们的好友——向民众说明了真相,然后服毒自尽了。但是百姓们并不满足于这个结局。于是,作为城主,大哥不得不将荇际驱逐出城。”
云丝瑶再次叹了口气。
“其实关于这件事,荇际并没有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当他的从属官逼迫那个男人时,他并不知情。然而,当结局摆在眼前,他也只能向大家承认错误,承担责任,承受惩罚。”荇阡同情地说。
云丝瑶点了点头,还是不明白他这么晚来找她的原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突然提起荇际。
看出云丝瑶的疑惑,荇阡问:“圣女大人觉得峻王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云丝瑶迟疑地说,心想难道荇际的悲剧也和峻王子有关?
“因为您站在他一边,所以大哥决定支持他。很多人都是因为您的立场而选择服从于他。但是,或许您已经了解到了,他可能不会成为一位仁君。或许他能够成就一代霸业,但是,也可能因此蒙受千古骂名。到那时,站在他身边的您,支持他的您,愿意跟他一起承担所有的罪孽吗?”
“我……”云丝瑶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荇际的遭遇了。
荇阡继续说:“您没有错,您只是像荇际一样,在没有预料到结局的情形下,促进了某些事情的发生。但是,我希望您能够想到可能的结局,并为承担您到时应该承担的责任做好心理准备。”
“我——我从来没想过我现在的决定可能会导致某种可怕的结局,也没想过我要因此而负起的责任。”云丝瑶不禁感慨,原来荇阡远比她想象的要睿智得多——对于时局政事,他看的很深远,也很明澈。
荇阡宽容一笑,说:“圣女大人,我想说的是,有时虽然您什么都不做,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会发生。或许正是因为您什么都不做,某些事情才发生了。到时,您就要为因为您没有做什么而造成的结局负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对。谢谢你。”云丝瑶感激地看着他说。
“圣女大人不必道谢。”他谦虚地低头行礼。
云丝瑶注视着眼前这个习惯沉默却远见卓识的男人,他艾绿色的瞳孔中好像暗藏着无限的智慧。而正因为他具有此等的智慧,他才让自己显得如此平凡。
“你已经看透了我,也看透了峻王子,甚至看透了这个国家,看到了未来。”她不无崇敬地说。
听到她的赞扬,荇阡低头一笑,脸红到了耳际,局促不安起来,连忙说:“远远没有,圣女大人。我并不知道你们以后会做什么,我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愚见,让圣女大人见笑了。天色已晚,我不打扰圣女大人休息了,荇阡告辞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云丝瑶也站了起来,送他到门口,说:“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