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走在回吉明村的路上，突然嗅到了火的味道。难道是珺大人察觉到他们软禁了圣女，所以领兵攻到村中了？她皱起眉，改变行走的方向，往山顶跑去。还好，在她离开时，武器和粮草都已藏好，大部分人也都已经离开了。即使珺大人现在领兵来攻，面对的也与一座空城几乎无异。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
    山顶上有一块巨大的青石，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村落。筱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但来到之后，她就开始后悔了。因为她看到山顶的巨石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因左脸颊上一条长长的伤疤破坏了他原本清秀的面容。
    “缃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意识到了危险，筱谨慎地问。
    “啊，我是来报答你的。”缃斫不紧不慢地说。
    “报答我？”
    “谢谢你那天救了醉酒倒在路边的我，还把我带回村中，找医生医好了我的病。”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青衫，说：“你送我的这件衣服，将来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你说这些做什么？”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你一直都很讨厌颍吧？”缃斫突然说。
    筱大体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放松了警惕，说：“虽然我很讨厌她过分培植自己的势力，依仗教主对她的喜爱越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是塔神教发展壮大不可或缺的人才。”
    “她的目标是你，她想取你而代之。”缃斫提醒她说。
    “哼，”筱轻笑一声，说：“她还没有这个能力。如果她真有这个能力，这个位置让给她也无妨。”
    “我帮你杀掉她——”
    “不可以！”筱打断他的话，说：“塔神教内，不可以私斗。我讨厌她，她想取我而代之——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如果你坚持这种想法，我就不能再留你在教中了。”
    “何苦做到这一步？”缃斫不解地问。
    “现在是关键时刻，塔神教不能因内部分裂而削弱自己的力量。”筱解释说：“我知道你是东塔缃氏的后人，我也调查过关于你的一些事情。”
    听到她的话，缃斫脸上的肌肉敏感地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脸颊上的伤疤。
    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仅脸颊上留下了伤疤，心里也是。不过心里的伤比脸上的伤更加痛吧？虽然最初的原因，我并不清楚——”
    “哈哈——”缃斫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他说：“你调查到的只是我的一小部分过去，是我故意放出来让别人去调查的那一部分，而真正的我，你完全不了解，筱。”说着，他走近筱，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停下了，在她耳边轻声说：“颍，我已经帮你杀了；村民和物资，我不会碰，但是相对的，我要取你的性命。因为你对于教主，是很重要的存在。”
    筱惊异地看向他，等回过神来时，左肋突然传来剧痛。她低下头，却看不到武器。
    “对不起，我有一个帮手。”缃斫低声说：“你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中了他的毒针。这种剧毒可以麻痹神经，让人一时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在致死的瞬间，痛感才会发作。”
    筱本想反击，但四肢已经僵硬。她缓缓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看着缃斫，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缃斫叹了口气，蹲在她身边，说：“我是缃斫，效命于东塔鋆王子，也有人称我为冥君。我平生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杀人。但上面的人命令我给予教主惩罚，因为他企图背叛鋆王子而独吞圣女。我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给他留下血的刻印。但是因为很喜欢你，我决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只杀两个人——塔神教西塔国支部的首领，以及她讨厌的那个权欲熏心的女人。”
    筱大口喘息着，脸上已没了血色，她用苍白的眸子看着他，最后说：“谢谢你放过我的村民。最后，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要对教主怎样？我求求你，缃斫——”
    缃斫同情地看着她，将食指放在了她已变白的唇上，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他尽量温和地对她说：“我们不会杀他的，他是教主，我们杀不了他。”
    听到他的话，筱微微露出了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缃斫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安详的脸，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滴，轻声说：“在另一个世界安息吧，筱。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不，第二好的女人。”
    “那么，最好的女人是谁？”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缃斫没有回头，低声问道：“只杀了那一个女人吗？”
    “当然。既然你都吩咐过了，我当然只杀那个叫做颍的女人了。不过真是麻烦呢，把那些人都杀了多清静。”那个男子皱着眉说。他长得极瘦极清秀，肤色很白，发色是同喆凛一样的银色，但瞳孔却是浅淡的月白色。他穿着一袭白衣，整个人像是从一幅没有上色的工笔画中走出来的。
    缃斫站了起来，不打算跟他争辩，对他说：“走吧，回东塔国去。现在使者应该已经把圣女带回去了。”
    那个银发及腰的年轻男子跟在他身后，说：“使者吩咐的血之刻印，这样就可以了吗？使者知道后会惩罚你的吧？不如我去把那些躲起来的村民和围过来的西塔国军队都干掉吧？”
    缃斫停下了脚步。他的心情很不好，转头对他说：“你再多杀一个人，我就杀了你。”
    年轻男子笑了，看了一眼筱的尸体，说：“真是一个好女人呢，竟然让你的心情变得这么糟。”然后他直视着缃斫的眼睛，挑衅地说：“不过如果你要杀我，我也只能反抗了。听起来很有趣呢。”
    缃斫的额上渗出了冷汗——如果自己和死神斗起来，最后活着的那个人会是谁？或许认识他们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是死神吧？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死神沉静阴冷的月白色眸子，说：“东塔国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定会有趣到让你后悔说出刚才的话的。”
    “不，”死神微笑着说：“看到你刚刚害怕的样子，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后悔的。”
    听到他的话，缃斫皱起了眉，争辩说：“我说你会后悔的，你就一定会后悔的。”
    死神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他问：“为什么骗她说我们杀不了教主？”
    “不是让你射出毒针后就离开吗？你到底偷听了多少？”缃斫皱眉问道。
    “哦，全部。”死神答道，接着说：“只是为了让她安息吗？什么时候我们的冥君变成一个好人了？”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缃斫低声说。
    “嗯？你说什么？”死神不解地问。
    “跟你相比，这个世界上最恶的恶人，也会成为极大的好人。”缃斫说。
    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死神微笑着说：“多谢夸奖。如果你想当好人的话，我会把你做的好事到处宣扬的。使者大人一旦知道了，或许会派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帮你办理那些你没能办彻底的事情也说不定呢……”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缃斫轻笑说：“说人闲话可不是你的风格。”
    “不，只要能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并不在乎在这之前我要做什么。”死神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如果你告诉我那个最好的女人是谁，或许我会闭嘴也说不定。”
    缃斫皱着眉，没有说话。
    “不说的话，”死神推测说：“就说明那个女人还活着，你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为了她的安全，你甚至可以抛弃一直以来的理念——不再制止我滥杀，你甚至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
    “我越来越讨厌你了。”缃斫打断他的话说。
    死神笑得更开心了，他说：“但我越来越喜欢跟你搭档了。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女人，在你面前，让她生不如死。”说着，他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原来冥君也是有软肋的，这真是太有趣了。”
    缃斫停下了脚步，厌恶地说：“我们分头回东塔国去。”
    死神笑了，说：“你不担心我会沿途滥杀吗？使者可是吩咐我杀掉现在正在曦水河边巡逻的所有侍卫哦——”
    “不要跟着我。”缃斫决绝地说，然后大步向前走去。现在，他只想喝酒。
    “喂，你不把那个第二好的女人葬了吗？”知道他在生气，死神并没有跟着他，只是在他身后大喊道。
    缃斫没有回答。他从不埋葬尸体，不管那个人是谁。因为他知道，人一旦死了，那副躯体也便成了一个空壳，与曾经活着的那个人毫无关联了。不管怎样对待一具尸体，都不可能挽回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