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迁苑内，白衣公子，翩翩优雅，正悠闲品茶。
    “扑啦啦——”几声响过，窗外飞进来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
    楼雁引手一顿，抬了抬眼。
    旁边随侍的仆从会意，从信鸽腿上取下什么东西，交到他手上。
    楼雁引打开看了，不禁笑骂，“笨蛋。”
    “三爷，这……”仆从恭敬地问：“可有吩咐？”
    “你倒聪明。”楼雁引挑眉轻笑，“咱们得再给那两位添个乱。”
    聪明的仆从默默且认真地想，三爷您其实就是来添乱的吧？
    “左二少爷，有客来访。”于泽递上拜帖。
    左谨之似乎正打算外出，被总管在正厅门口堵了个正着，“不是找我的罢，师兄不在，你回了他罢。”
    于泽又道：“是季捕头。”
    左谨之正接了拜帖，一听是季问，首先想起来的就是他翻墙进了人家院子的事儿，第一反应是，寻仇的来了……
    “季问？”左小公子抓不住重点已经成了习惯，不过总算是能想起来这位现在正是他家师兄的便宜帮手，“请他进来。”
    于总管应了去请人，左谨之退回正厅，给自己倒了杯茶，叹了口气，师兄可是给他的有任务……这人当真是会挑时候。
    事实证明，会挑时候的可不止季问一个人。
    “谨之啊，这是在等人？”白衣公子带着招牌优雅微笑地踱了出来。
    左谨之彻底郁闷了，以后出门得翻黄历，今天大凶，一定是这样。
    “明显的，本少爷有客，雁引没事还是先歇着罢。”其实楼雁引就是个吃闲饭的，左二少如是想。
    这种直白明显的有着强烈的“你很烦啊别在这儿碍爷的眼”的意味的话对于楼三公子来说就是泥牛入海，拳头砸进棉花里。楼三公子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修炼出来的微笑面具跟他的脸显然已经契合到了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地步。
    带着一贯彬彬有礼气定神闲的微笑，楼三公子的声音里显出点惋惜，“能入了谨之眼的必是贵客，可惜雁引无缘一见呐……”
    话音刚落，季大捕头踩着鼓点掐着时间似的进来了。
    左谨之抚额：楼三儿你就是故意的。
    “原来楼公子也在。”季问对这个人还是很好奇的，而且在他看来，这位楼公子两次跟他见面，一次跟楚少主一道儿，一次又跟左二少爷一道儿，可见他与谢景山庄江淮左家一定私交甚笃，而且楼家在江湖上也属名门，这三位青年俊彦说不定正是交情不浅。
    这的确是千古奇冤，楚碧渊与左谨之交情不浅这是必定的，问题在于楼雁引公子他就是个……左少爷说，吃闲饭的。
    “季捕头有礼了。”温文儒雅的微笑具有亲和力，煦如春风，但是季捕头脑中陡然蹦出四个字：来者不善。
    左谨之有些头疼。
    楼雁引很不自觉。
    于是……
    “雁引，我与季兄有事外出，你自便罢。”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左小公子这决定颇无奈。
    季问不动声色地看了左谨之一眼，沉默。
    幸哉，雁引公子没有一跟到底的打算。否则左谨之原本也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耐心必然化为虚无。
    事实上季问亲自来访堵了要出门的左谨之一个正着以致他又被阴魂不散的楼某人盯上的原因很简单，甚至很无趣，无趣到让左谨之像他师兄一样抚额长叹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楚少主安排给廉价苦力的活儿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季捕头乔装改扮去临兴官窑暗访之，再以京畿总捕头的身份明察之，虚实相交，多方打探之下，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专门属于爬藤架子的作坊里有人夹带私藏，非法敛财。
    但要说私通消息互通有无或者是可疑人物之类的，连个捕风捉影的风和影儿都没有。
    幸而左二少并没有完全仰仗他的意思，本着坚持与楚少主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基本原则，左二少对于那次携月楼的会晤犹如身临其境。至于由楚少主传达的“季问是听了楼三儿一句高深莫测的话之后才毅然决定弃暗投明的”这一诡异事实更是烂熟于心。
    仅凭这一点就知道季问显然的动机不纯。
    左谨之当然不会相信季问什么都没查到之类的鬼话，要是连他这样的有能力有路子有经验有身份的人都无功而返，那自家师兄何苦要冒着被他破坏调查过程的风险偏要唱这个黑脸。
    就怕他是查到了也不肯说。
    于是下午的密报证明了这一点。
    来报的人是楚碧渊的二十七从影之一，就是帮助楚碧渊谱写了倾覆洛神冢，手刃尤清歌传奇的人物之一，羽刹。楚碧渊有事外出，事先交代下来，回给左二少。
    “二少爷，卑职暗随季问前往，颇有收获。
    “季捕头夜探石藤坊后并无所获，后以捕头身份示人，旁敲侧击。
    “于当日夜间再探，似乎正见石藤坊主销毁器具。但是季捕头后来有意毁去证据。”
    “有意？”前面的左谨之倒没有太惊讶，毕竟这就是楚碧渊命羽刹暗随的目的，倒是这个“有意”……
    “你不会阻止了他罢？”
    显然出身商贾名门少侠左二少低估了二十七从影的智慧，羽刹笑了笑，“自然不会，羽刹不敢妄动，只是假作有人前来趁季捕头给急于离开时从火里捡了剩下的回来。”
    说着递上一物。
    左谨之微微皱眉，又是朝涧云罗。
    还是未曾扎染过的天然米色，泛着珍珠般的温润光泽，两个烧过后留下的残字，隐约可见是……
    “七……令……”左谨之瞳孔猛地紧缩，七杀令！？脑中一念急闪而过，莫不真是惊鸿倾城？！
    连忙翻了翻剩下的东西，还有的似乎是刻刀，木柄已残缺。
    “还有一件事，跟着季捕头的，除了我，似乎还有别人。卑职怕惊了季捕头，未曾上前细看。”
    左谨之一抬眼，“他又不是什么美人，怎么那么多人跟着？”
    跟随楚碧渊南征北战，叱咤风云腥风血雨的二十七从影之一的羽刹有些被二少爷不着调的思维摄住了，这位爷抓不住重点真是个义无反顾的习惯……
    “算了你休息去罢，这会儿师兄也指不定怎么逍遥快活去了……”
    左谨之把东西收好，这才想起来上午被季问堵在门口下午听密报……好像有件事一直没做……糟了，正经的任务……
    抬手抚住额头，“为什么师兄可以去悯颜楼风生水起而我要去破月阁烧焦的木头堆和阴气冲天的云家……”
    “楼雁引你给我出来！”既然逃不过就得找个人垫着，能跟轻裘缓带满腹算计的楼三公子逗个乐儿也不算路途寂寞……
    话说回来，跟着季问的到底还有谁呢……季问还真这么维护惊鸿倾城……
    左谨之摸着下巴坐在正厅等楼三公子，脑子里头一刻不闲。
    “当你更接近事实的时候，就可以纠正一些错误。”
    楼雁引知道些什么，但不够多，否则他也不会如此闲散做出完全依靠谢景山庄的样子，毕竟出事的是与楼家息息相关的云氏，怕是……也就到自己知道的季问跟惊鸿倾城有些渊源这里了……而且也不见得是知道，他并未指证，极有可能也只是怀疑，那现在也算证实了罢。
    左谨之锁紧眉头，这小子，当真水不浅……
    说起来有“雁引愁心去”的名句在，但这位怎的偏生反着来。
    事实上，此时左谨之对楼雁引的看法与楚碧渊看洛辞微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疑似无害的表象，背地里却谁也不知道能翻起来多大的浪。
    楚少主还能指着信鸽能飞回去问自家师父，到了左谨之这儿，还真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好求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