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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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烈匆匆的往芙亭轩走去,到了门前,忽视周遭朱奴的行礼,径直的推开房门,跨槛而入。
“参见宗主!”屋内的朱奴见了他立刻跪下行礼。
赤烈挥了挥手作罢,沉颜的走到了床边。
“爹!”赤炎熙淡然的喊了声。
“恩!”
“下官见过国监大人!”床边一位老者也鞠身行了礼。
“张太医不必多礼,犬子的腿伤如何?”
“国监大人可以放心!世子大人的腿伤恢复得很好,摔断的骨头也长得很快!不出一个月,世子大人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恩!辛苦了!来人!送张太医回宫!”
“下官先行告退!”
待御医出去之后,赤烈才坐在了床边。
“你出去找个东西,还能摔下山谷?这是办的是什么事?”赤烈严肃的对着儿子责骂道,语气里却是装满了关心。
“孩儿是为了帮月影庄主采龙兖草!”
“龙兖草?”赤烈皱起眉头,想到那草向来是生长在高山陡峭的山地,这才消解了疑惑,但很快又蹙起眉,“那草确实不容易采摘,不过你为了采摘居然能身坠悬崖,说明你还是功力不够,资质太浅!应该更加勤于练习才是!”
“是……”对于父亲的严厉,赤炎熙只是歪过头,淡然的应了声。
赤烈看着儿子许久,才坐起身,“你说是帮溪烨的忙,最后将草如何了?”
“遣人送去了!”
“恩!这些日子,就好生养着罢,尽快让腿长好,才能好好练功!”
“哦……”
赤烈看着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虽是不满,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迈步正打算离去,赤炎熙淡淡地说了声,“孩儿在江东,碰到了润熙!”
赤烈身形一顿,许久淡声道,“是么?他过得……如何?”背对的身影,此刻看来,莫名的变得沉重起来。
“很好!”
“是么……”轻声回答,惘如叹息一般,“他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没有感情的言语,丝毫不曾参杂着对于自己弟弟的不舍!
“……”赤烈沉默片刻,才迈步而去了,走出了门口,才发现朱凛正站在门边守着。
他皱起眉,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回想着刚刚房里也有几个朱奴在伺候,朱凛怎会在外面守门?
轻轻扫了他一眼,只是停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毕竟,儿子属下的事,自己也没必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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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是无聊的,赤炎熙几乎天天躺坐在床上,有时会去花园里散散步,可是冬季的园子实在没有美景可言,于是更多时候便只能独自在床上发着呆。
这样的日子并不惬意,也不轻松。因为白天是无所事事,夜里却是梦魇成灾,无法入眠。
朱凛被安排在门外守着,从回到京城到现在,就再也没有传唤过他,房里进入最多的就是朱蛊。其实躺坐的时候,稍稍弯些腰,就能看见门口那个笔直挺立的人影,可是只要一看到,心就莫名的冷却了。
偶尔会在床上处理些要紧的公务,皇上送来的补品是吃也吃不完,这样的日子越长,心里就越是空。大脑变得混沌,连想什么都不想清楚了!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总算是可以不要人搀扶的走下床,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有些颠簸,但总不至于无法行动了。
于是便不再修养,而是过起忙碌的日子来。
自从赤烈诏告天下立了自己做少主,国监的事物基本上就全权由自己承担了,而赤烈则是更多的进宫伴皇帝处理民事。
养伤的日子,出行的日子,府中,朝中已经堆积了太多的琐事。于是就在伤刚刚好的这段日子,赤炎熙几乎是天天泡在了书房,将几个月积攒下来公务一一给批审处理,才让空虚的身心变得有一丝清醒。
日子流水般的过去,很快又是一年除夕将要来临。
整个璞京又开始繁忙起节日,刚刚解决完的众多公务又被过节的种种琐事给代替了,府里开始焦头烂额的张罗起今年的除夕。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赤炎熙审完最后一张礼单,总算将今年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
侧过脸看向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渐没的夕阳余晖洒在昨日刚积下的白雪上,泛着金色的光芒,看着发着暖光的雪,脑海就忽闪起来,闪出一个陌生的画面,那是一个夜晚,也是下着雪,两旁都是树,身旁是以身着白衣的人……
那个白衣人,最近不止在梦里出现,还频繁的闪进自己的脑海里,好像是自己的记忆……
丢失的记忆……
对着窗外发着愣,突然身边变得温暖起来,转过头,一个女婢正在往火盆里添火碳。
“可以了!你下去吧!”赤炎熙淡淡的说道。
女婢便起身做了礼,便走出去了。
火盆里的碳已经烧得发红,热气渐渐扩散在整个屋子,身体就变得温暖无比。
突然想起朱凛,每每自己冷的时候,他都会拿着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已经有两个月了吧!两个月都没有在理过他!
其实,那件事,他是,真的没有错的!
可是……
想着想着,双眼不自觉的眯起,头朝向门外,却发现门口少了那个笔直挺立的身影。
一瞬间,莫名的,心里,落空了……
赤炎熙立刻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守在门前的是朱成朱利两人,两人见赤炎熙立刻行礼。
“主子!”
“恩……今天,怎么是你们?”
朱成朱利两人对视一眼,朱凛有些奇怪的问道,“主子,今天是属下当值!”
“……”赤炎熙沉默了,想了想又开口道,“朱凛呢?”
“回主子,朱凛今天休息!”
“休息?”赤炎熙有些吃惊,“他今天休息?我怎么不知道?”
朱成朱利两人怔了怔,随后朱利才回答道,“回主子,朱凛跟着主子的这五年,几乎天天跟在主子身旁,就算轮到他休息他也是执意守着主子,但是最近,主子似乎没怎么传唤过他,所以,今日正好轮到他休息,他便回去了!”
“……”听到回答的赤炎熙再次陷入了沉默,脸色也沉了下来。
而心里的沉淀,却是只有自个儿才知道的。
是啊,本来就是轮到他休息么!所以不在也很正常!
可是……
就慌了!莫名其妙……
心里,慌得紧……
就算,就算最近自己没有召你,就算今天是你休息……
可是,当真的不在的时候,才……
越想,心里就越是攥得紧!
“朱凛,是住在西苑竹园的吧!”
“呃?……啊!是!”朱成愣了愣,回答道。
“我去看看,你们不用跟着了,也去休息罢!”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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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是主苑,是炽阳本家血统的住所,西苑则是在招待外来客和旁系血统所住的侧苑。
炽阳分系三族,直系赤统,旁系绯亲,后系朱奴。朱奴本家在京城的偏郊,而已经有主的朱奴则是住在西苑的。
赤炎熙几乎没有来过西苑,也因此,今日的到来让西苑的人都受宠若惊。
“少,少主?”
“恩!”
“少主今天怎么会到西苑来?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吩咐小的!”
“不用了!别惊动其他人!”
“是!”
“我问你,竹园怎么走?”
“回少主,从这里直走,就可以到竹园了!”
“恩!你退下吧!”
“是!”
……
“簌簌——”的踏雪声!
雪积的很深,脚踩上去已经到了小腿肚。
赤炎熙在雪地里缓缓行走,脑中是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他,待会见到了又要说什么?其实,要见他,只要传唤一下就可以了,而自己就这样过来了……
冷落他这么久,近日来找他,又算什么?
自己又并不是来言和的!
那个晚上的疙瘩,估计今生,都无法抹去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竹园。
竹园果然是竹园,到处都是竹子,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赤炎熙环视周围,这个竹园地处西苑的最角落,最偏僻的地方,几乎不会有人来往,就跟朱凛的性格一样,沉默的,寡言的,总是一个人,然后永远都紧跟在自己的身后,只要一回头,他就会在,然后,心就无比的安定了……
抬眼看,前方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小竹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点起了灯,从外面看,里面呈出两个人的身影。
赤炎熙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有放轻了些脚步,隐藏自己的气息,缓缓走到了门口,屋里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
这个是……
朱蛊的声音……
……
……
“不是我说你!你自从跟了主子,就满脑子都是主子,看到的,想到的就再也没有别人!可是兄弟!你要搞清楚,主子是主子,不是你的老婆,就算主子恩宠真的让你跟一辈子,也不能为了主子就不娶老婆了吧!”朱蛊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朱凛,两眼净是无奈神色。
“……”
“以前也就不说了,而今这几个月,主子都没有传召过你!咱们朱家侍奉炽阳千年,向来是有能者居之,主子一生有无数的朱奴跟着,哪天他一个不高兴,叫你走,你还不是得打包收拾回本家,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再不娶,还有哪家姑娘愿意跟你?本家都已经来催了好几次了,哥儿几个就你是落单的,就算主子一直留着你,等以后老了回本家,你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
“我自有打算的……”朱凛淡淡道。
“你的打算就是不娶!”朱蛊沉言。
“……”
“呐!本家昨天送来的画卷都给你放着了,你看中哪个就跟我说,没什么可害羞的,之前的那些画卷你都辞回去了!这一次必须给我一张一张地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朱蛊打断他,“你现在就给我看!”说着,就不由分说的将一个画轴给打开了,“恩……这个姑娘倒是挺秀气!你觉得呢?”
“我……还挺好的……”
这句话刚刚说完,门就“碰——”的踢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袭青衣的赤炎熙,只见他两眼冰冷,脸色发青,浑身都散发着怒气,他双拳紧握,指甲攥进肉里,几乎都有了明显的血痕!
“主,主子……”房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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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对话传进耳朵,从第一句开始,心里就变得沉重!
越听,就越是难过。莫名而来的悲伤,莫名而来的愤怒……
娶妻么,人之常情!朱凛一定会成亲的!不奇怪啊!可是心就疼了起来,疼得厉害,难受的厉害!而最无法接受的是他说的最后一句!
还挺好的……
什么姑娘,是什么姑娘让你觉得还挺好的?
朱蛊说的没错,你的心里,眼里,脑子里不是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么?而今看到了哪个姑娘,就挺好的了?那我呢?是不是从此,我就再也不是你心里,眼里,脑子里唯一了?
没法接受,不能接受,想到这,就再也不敢想下去,心绞的割痛……
疼的几乎窒息,而怒气也无法再忍耐了!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猛的就踢开了房门。
“主,主子?”朱蛊立刻站起身!“您,怎么会在这里?”
朱凛看见赤炎熙也是明显一愣,随后也站了起来,向赤炎熙行礼,“主子!”他淡声叫道。
这一声,让赤炎熙的愤怒更增几分。
多么疏远的语气,叫得那么淡然……
赤炎熙的双眼几乎充斥着血丝,他冷冷的盯着朱凛,简直是再看仇人一般,而朱凛却是将头转在一边,头略低着看向别处,像是没有察觉到门口的怒气一般。
“朱蛊!”赤炎熙冷声道。
“是!”
“你先出去!我有事找朱凛!”赤炎熙边说,边迈步走进屋子,站在朱凛的对面。
朱蛊愣了愣,他有些担心的看向朱凛,随后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沉默……
沉默了很久……
不知不觉窗外又下起了雪。
赤炎熙坐在椅子上,冷望朱凛许久,朱凛则一直是略低着头,眼光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他们两个之间的沉默,总是会由赤炎熙先开口,而当朱凛先开口的时候,往往都是那句:“主子,外面下雪了,竹屋偏寒,靠暖炉近些吧!”
“我冷不冷,管你何事?”
“您是主!属下是奴!自然要关心主子的身体!”
这样的话,深深的撞在赤炎熙的心头,“我是主,你是奴!所以你关心我……”淡然的说了这句,下面便是怒吼爆发了!
“啪——”桌上的茶杯被一揽在地,碎片划伤了手掌,而那鲜红而下的鲜血却不敌赤炎熙浑身的戾气!
“我是主,你是奴!所以你关心我!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这一句说的冷,说的怒,说的却伤!
而这样的戾气,这样的责语,眼前的男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
不畏!不惧!
而是,眼里盛着担心和无奈……
朱凛走到赤炎熙的身边,蹲下身,轻轻拿起赤炎熙受伤的手掌,叹息似的,“请主子爱惜身体!伤才刚好,不要再把自己弄伤!”话说得很轻,很……温柔……
好像是可以抚平人的心情一样,这个男人的举动,让赤炎熙愣住了!
相比自己的怒气,相比自己的责怪,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伤!
朱凛看着他的伤口,眉头深锁起来。然后他抬起头轻声道,“主子,属下这里没有药,所以请主子谅解!”
欸?
还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朱凛已经再次低下了头,而手掌伤口处传来的感觉是……
朱凛低着头,小心的将血液舔舐干,然后轻轻吸吮着伤口处!
手心是又痛又痒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传递在心里,心跳就开始加快了!很快,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心跳得快,连体温都上升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凛的唇终于离开了赤炎熙的手掌。
“血止住了……”他轻轻说了句,随后站起身,“唾液可以止血,加快伤口愈合,请主子原谅属下的无理!”
“恩……”赤炎熙愣了愣,淡淡应了句,便转过头。
“主子,来找属下,是有什么事么?”朱凛看着他,轻轻问道。
“我……”赤炎熙顿了顿,突然想到刚才,“你要成亲了?”脸色沉下来,厉声问道。
“属下没有成亲的打算!”朱凛立刻回答。
这一句便将将刚刚心头莫名的惊慌,难过和愤怒给消散了,像是舒了口气一样,心里变得轻松起来!“那朱蛊他……”
“是朱蛊为属下着想所以才会来说这件事,不过属下会拒绝他的!”
“哦……”
“主子还有其它的事么?”
“我……”赤炎熙顿了顿,随后冷冷说道,“我没事就不能来这?”
朱凛怔了怔,“自然不是……只是主子几乎没有来过西苑……”
“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不行么?”赤炎熙说着,便站了起来,眼光扫在了里间的床榻上!
“……”
“今夜!我就睡在这了!”
“欸?”朱凛抬起头,两眼是莫名和不可置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