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阿里合上了她看的书。“准是到了新德基车站了。”她说：“几点了？”“已经是晚上9点了，咱们整整晚到了4个钟头了。”
    “起特先生准得担心，以为咱们出了什么事。”阿里说着抻平了穿着的黑外套，又用手理了理头发。她对自己看起来显得那么年轻颇为满意。她比阿里小两岁，今年正好是70岁。
    “甭管怎么说，”阿里心满意足地说，“晚点倒给了我机会，让我看完这本探案集。这些故事真是令人激动，我就是喜欢写的精彩的探案。”
    “等有时间，我也要尽快看完它。”阿里边说边在一个小红笔记本上记下了书名。这个笔记本就放在她随身携带的一个旅行包里。
    “阿里，你不雇个人给咱们提包吗？”
    “乱弹琴！雇个人就得付他整整一毛钱，咱们自己提着不是也挺好吗？”
    “可我想，雇个人也好帮咱们租辆车，而且能告诉咱们怎么找到起特先生的办公室。”
    “乱弹琴！阿里，你别总是按小镇子的方式去办事，新德基总是个城市。尽管以前咱们从来没来过大城市，可对世界上的大城市知道的也不少哇。难道咱们没看过成千本的侦探小说吗？咱们从阿嘉莎·克里斯蒂和马格里·阿林汉姆笔下了解了伦敦；从克兰格·瑞斯笔下了解了芝加哥；咱们还知道巴黎、旧金山、纽约……”
    “这我都清楚，”阿里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的确不错，咱们确实从看过的那些侦探小说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可还是……”
    “乱弹琴！我相信咱们能应付任何情况，侦探小说给咱们增加的见识，什么都能对付。”阿里说，
    “下车吧，起特先生正等着咱们哪。至少，我希望他正在等咱们。”
    起特先生确实正在等着她们，他已然等了好几个小时。在他那简陋肮脏的办公室里，他边等边从瓶子里倒酒喝。紧挨着他办公桌的玻璃门上写着“E·起特--律师”。
    眼下，他一边给阿里姐妹倒茶，一边嘴里吃着糖，好冲淡些从他嘴里呼出的酒气。阿里姐妹到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些浓咖啡。这些天，酒喝得太多了，脑子昏昏沉沉，他需要清醒清醒。
    “您真好，”阿里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说，“长途旅行后，再没什么能比得上一杯热茶更能让人提神的了。”
    “我正为你们担心呢，亲爱的女士们。”起特甜甜地说着，又把一块糖放进嘴里。他尽力去笑，可是他的黄板牙、大鼻头和小眼睛都靠得太近了，使他的笑毫无吸引力。“我以为，你们决定不来继承这份小小的遗产了。”
    “哪的话，我们早就破釜沉舟了，”阿里说，“一接到您的信，得知侄子瓦尔特把他的房产留给了我们，我们就把从学校退休后一直经营的租书店给卖了，跟所有的人告了别，直奔这里，要在新德基常住下去。”
    “您知道，”阿里头上戴的老式帽子，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点着头，“在一个小镇里，我们已经过了70年了。现在，该在城市里定居了。”
    “噢，呃--我还以为，你们--卖了这里的房子就会回去的，而且……”
    “天啊，这可不行！”阿里嚷了起来，“我们要住下来！起特先生，我们还要把瓦尔特的房子改成专门接待作家和艺术家的公寓。”
    “这样我们就能经常跟那些有魅力的、头脑敏锐的人打交道了。”阿里接着说，“每天晚上，在餐桌旁听听他们妙趣横生的谈话，就如同欣赏一场动人的音乐会，这将是多大的乐趣呀。”
    起特先生开始生气了。
    “真的吗？”他虚情假意地说，“我劝您最好还是把房子卖掉，这房子太旧，税又很重，邻居也不好……”
    阿里一个劲地摇头。
    “我们能安排好一切。”她说，“现在，请告诉点关于可怜的瓦尔特的事吧，我们已经有二十五年没有见面了。”
    “他是怎么死的呢？”阿里把两只手压在一起问道。
    “噢，”起特先生揉了揉鼻子，“他死于某种心脏病。”
    “我猜想，”阿里不无讽刺地说，“您能把三颗子弹打入心脏称为某种心脏病，可是……”
    “确切地说，是两颗子弹击中心脏！”阿里纠正道，“医生的报告说：另一颗子弹偏离了心脏几厘米。您看，在接到您的信以前，我们早就看了报纸上关于这件凶杀案的报道。只要有凶手新闻就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当然啦，我们并不知道被害者是我们的侄子。尽管如此，我们也不太吃惊，我们早就预感到瓦尔特会不得好死。”
    “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对小动物特别残忍。”阿里补充道，“跟他父亲一样，他也是被三个学院开除过。”
    “我们的兄弟古德，您知道，几年前就失踪了，”阿里继续平静地喝着她的茶，“我们一直认为他是在监狱，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他是不会用真姓的，古德倒是很看重家族的名声。”
    起特先生放下了他的茶杯，向酒瓶子走去，转过身，背对着老太婆喝了满满一杯，然后用脏手帕擦了擦嘴。
    “是呀，瓦尔特说自己姓史密斯，直到看了遗嘱，知道他把房产留给你们，我才知道他姓阿里。在此以前一直不知道他真实的姓，也一直不知道他还有亲人。他是一个--能不能这么说，是一个行动诡秘的人。没人知道他的钱是从哪来的，他的房子很大，就在城郊，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置办下来的。上月的一个晚上，半夜了他才回家，刚走到前门就被一个神秘刺客打死了。警察还没抓到凶手，甚至连他为什么被杀都一无所知。”
    “我敢说，不管是谁杀的他，都会有一个充足的理由。”阿里说，“瓦尔特年轻的时候，就连我们都想亲手干掉他。”
    起特先生擦了擦脑门，心想这两位老处女真的要给他带来麻烦了。
    “亲爱的女士们，我再次奉劝你们把房子卖掉。这一带不怎么好，还藏着个杀人犯。正好有人想买下它，把它拆掉改建一座煤气站……”
    “不！我们就是要住在这里，为那些聪明的、有创造性的心灵开一座公寓。”阿里坚定地回答他，
    “现在，起特先生，就请告诉我们地址，把钥匙交给我们，帮我们叫辆出租车。”
    起特先生从前也有过一个任性的姑妈，就跟这两位顽固的老处女一样。他只好交出钥匙，写下地址。他沮丧地喘着气说：“那我就祝两位过一个--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我希望是这样。”
    “为什么不是这样呢？”阿里问道，“走吧，阿里，我是多么渴望瞧瞧咱们的房子呀。我已经给它想好了一个名字，能不能把它叫做‘阿里公寓’？”
    把她们送上出租车后，起特先生又喝了一杯，然后穿过黑乎乎的大厅，在另一扇门上小心地敲了敲，走了进去。房间内，一个穿着讲究的大块头，正斜躺在安乐椅上吸着雪茄。这间房子要比起特的那间阔气多了，房门上印着的标记是“加顿公司”。
    “哈罗，西西，那房子要我破费多少？”
    “哈利，她们不卖。”
    “不卖？”哈利·加顿站了起来，“也许你没好好地劝劝她们吧。”
    “她们说要开一个叫阿里的公寓。还说已经在小镇子里住腻了，要在新德基常住下去，过过有艺术味道的日子。对这两个老处女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是白费。”
    “你告诉她们瓦尔特是被谋杀的吗？”
    “当然告诉了，我还说这房子名声不好，她们的侄子是个神秘人物，可这些都没用。”
    “你没告诉她们，瓦尔特是个最狡猾的敲诈犯，他曾在哈利·加顿那里工作过吧？”
    “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