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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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衣在祁明宣的怀里醒来,她睁开眼,惺松地发着怔,待看清房间里头陌生的摆设和头顶那张属于男子的面孔,腰间紧箍的手臂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心里徒然一凉,惊叫一声拥着被子连连往后退。
    祁明宣也醒了,适才的慌乱,她的手碰到他胸口的伤,撕裂的疼痛,他吸了口气,抬起清亮的黑瞳炯炯看着她,她受到不小的惊吓,雪白的面孔上圆睁的雪眸,全是不安的仓惶。
    他犹自叹了口气,道:“我不会伤害你,不用躲得那么远,过来一些。”他伸出手要去拉她,她轻颤着躲开,已经退到了床沿,无路再退,身体却还是往后仰。他一惊,顾不得身上的伤,倾身伸手抱住她往身上一带,两人双双倒在床中央。
    她重重跌在他的胸前,摔得头晕目眩,半刻没有还神。他却猛然吸了口气,感觉动过手术的伤口已经裂开,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除了一样,摊开手臂静静躺着。
    她本气恼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手碰到他的衣服,指尖黏稠的冰凉让她一惊,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却瞧得清那是血迹,她不由看过去,顿时傻了眼,他胸前白色的寝衣全浸着血,那红色慢慢散开,一滴一滴落在杏红的床单上,像是鲜妍至极的粒粒朱砂。
    “你怎么啦?该怎么办……你流了好多血,我去叫人来!”她惊慌失措地伏在他身边,明亮的眸子泛着晶莹的水泽,一张巴掌大的脸煞白成雪一样的颜色,差点哭出来。
    他突然一笑,惨白近乎透明的脸上是温柔如水的神色,轻轻握了她的手,道:“祁明宣,这是我的名字,你要记住了,这辈子都不许忘。”他犹记得还没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这回说了,她就再不能将他认作旁人。
    她听到名字反是一怔,“祁”这个姓氏在锦州城代表着什么,再无知的人也是知道的,她退开一步,雪颜错愕,终是断断续续记起一些事,霍府的寿宴……拿枪的男子……还有凌乱的枪声和滚烫的血,令人绝望的混乱渐渐明晰,她是记得他的,中枪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个男子,也是他,这张深刻的面孔,一直都出现在她恐慌的梦境里。
    “是你!”她低声喃语,抵手死死捂在胸口,也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想去握她的手,手臂却开始阵阵发麻,几乎动弹不得。“碧衣。”他深深叫她的名字,不忍她怕得发抖的样子。
    她恍然未觉,只是怔怔看着他,良久才道:“你将我抓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在这里待了多久她不知道,但她晓得长安哥哥要是看不到她,一定会着急的,还有师父和月心,他们都回去了么?那天那样的乱,不安的后悸几乎湮没她的心,亦无法注意到眼前的人。
    碧衣脑子里全想着要回去,魔魇般走下床,她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茫然地站在那里,祁明宣却是一惊,以为她会走,明知道外面有人守着,她跑不掉,却强撑起身体去拉她的胳膊,突然扑通一声,整个人翻下床摔在地毯上,带落床头摆着的一套茶具,嘈杂的破碎声引起外面的注意,早得知祁明宣在这里的樊震嵩立马冲进来,惊叫道:“少帅。”
    祁明宣仰面躺在碎片当中,身上满是血迹,樊震嵩忙俯身过去,慌得对身后跟进来的侍从大叫:“快去叫医生,快去!”
    众人因他进去很久没出来,也不敢冒然闯进去,发生这样意外的事到是全然没有料到,几名侍从扶着祁明宣回房,樊震嵩急着跟去,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抵身坐在床沿失魂落魄的女子,惨白的面孔,一双写满惧意的眸子,在暗淡的灯光下几乎快滴下泪来。他怔了怔,忙敛住神,追了出去。
    祁锦宣震惊地看着床上满身伤痕的人,她素来待人雍和有礼,这下却是动了真气,指着樊震嵩斥道:“连个病人都看不住,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保管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气急了,还是心疼地上前坐在床边,那胸口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药盘里放着一堆浸血的纱布,她眼眶一红,恨恨对床上的人道:“真是胡闹,弄了这一身伤,幸好没伤到要害,真要把人急死才安心么?”
    祁明宣低低叫了声:“大姐。”语气里有几分乞求,他平日甚少这个样子,祁锦宣心里一软,哪里还剩半点火气,只是伸手轻轻替他拉好被子,安慰道:“好好养着吧,军机处的事也不许你插手,自有瞿叔他们会处理,莫要再做让我伤心的事。”
    待他睡着,遂带了所有的人出去,祁锦宣亲手关好房门,这才对樊震嵩使眼色,樊震嵩自知逃不过,忙低着头跟着出来。
    祁锦宣款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虽然面色有些疲倦,一身茜色织锦长旗袍连衣角都服贴无痕,端是雍雅沉静,旁边的侍女奉上香茶,她端起轻啜一口,才道:“到底怎么回事?别想瞒着我,不小心打翻茶具也能裂开伤口,这样的话不用说给我听。”
    樊震嵩从心底就很敬畏这位大小姐,知道是瞒不下去,便说了是在程小姐房里受的伤,好像是发生争执,他们进去时就已经看到祁明宣躺在地上。
    祁锦宣细眉微挑:“程小姐?”她本不记得有这个人,只听是女子,便生了疑。
    樊震嵩冷汗连连,极力组织措辞:“程小姐是少帅的朋友,也在霍世宗的寿宴上受了伤,才带回青苑疗养。”
    祁锦宣只忧心着祁明宣的伤势,并不曾留意到宅子里住进了别人,道:“是哪家的程小姐?世交里头并没见有姓程的家族?”
    樊震嵩一时犯难,他说程小姐是少帅的朋友,已经是很牵强,若是连她的身份也说出来,要是少帅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他看得清楚,少帅很在意那个程小姐。
    祁锦宣见樊震嵩的神色,猜出了几分缘由,也不再套他的话,直接说道:“带我去见见这位程小姐,我亲自去问。”她对此事较真,不仅是想弄清楚祁明宣是如何受的伤,也存了几分疑惑,她这个弟弟她最清楚,甚少亲近女人,他能看上眼的人,必定也是上了心,她也就不得不见见了。
    樊震嵩只得带祁锦宣到碧衣住的房间,因自己不便进去,敲了门就侍立在门外,却是青苑上房的一个侍女香珠开的门,见是大小姐,忙侧身让了进去。
    祁锦宣走近床帏,透过鸭卵青的纱帐只见里面睡着一个剪剪的身影,那纱帐是极淡的青绿色,因这是栋花园洋楼,这间房又临水而立,夏日里特别清凉静谧,特地用江南水墨的手笔修饰,以致换季一切陈设都不曾换下。祁锦宣看清那张脸,心里到底惊了惊,并无半分的装扮,依旧是清秀动人,亦是极出色的模样,难怪他会动心。
    祁锦宣看了香珠一眼,她是个聪慧的丫头,忙低声道:“刚才医生来看过程小姐,只是受了些刺激,并无大碍。”
    不便打扰人休息,祁锦宣什么也没说,回了客厅,她心里终是有些疙瘩,渐生出烦闷。当日董晟朝答应出兵站在祁明宣这边,不过是拿着祁董两家定下婚约作盾牌,要不是敏毓在她父亲面前以死要挟,董晟朝或许真的就生了反叛之心。何况那时,霍世宗一心拉拢他,想必是给了极大的利益,也没防着他,才让董氏的兵轻易打进霍府,扭转战局。
    如此,不仅她欠了董家一个人情,连祁明宣的命都可以说是敏毓出力救回来的,这下要是拂了董晟朝的意,再拒婚,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祸事。
    祁锦宣一个人发着怔,她的近身侍女琴音无声走近,柔声道:“夫人,府上奶娘打来电话,说是小少爷吵着要见您,看能否让小少爷和您说说话?”
    她听得如此,便已料到肯定是怀恩闹得太凶,才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求救,她这个儿子是公公婆婆的心肝宝贝,家里的混世魔王,平日宠得太狠,才养成这刁钻古怪的性子,她多次想管教,对着那张酷似丈夫的小脸,小家伙几句甜言蜜语,竟又狠不下心来。无奈地笑了笑,拿起身边的话筒,自有侍从室将电话接线过来。
    翌日,瞿仁仲到青苑请示一些重要公事,刚好碰到医生在换药,他见祁明宣的伤势不旦没转好,反而更为严重,心下惊疑,出卧室便找樊震嵩问明情况,樊震嵩也不隐瞒,说了昨日的事,他略微沉眉,朝那间房走去。
    碧衣身子弱,晚上受了寒,今早便有些发烧,香珠不敢烦扰大小姐,只是请示了樊震嵩,却料樊震嵩慌了手脚,先不让外传,另让青苑的特聘医生过来量体温,打了退烧针,吃过药,碧衣多是在昏睡。
    瞿仁仲来见碧衣,香珠自退在一边沏茶,碧衣刚睡醒,因躺着头晕不适,香珠正陪她坐在沙发上闲话。蓦然瞧见陌生男子,她慌得站起来,不知道称呼什么,只是欠了欠身。
    瞿仁仲看清碧衣的样子,不觉一惊,不过是几日光景,她倒是清减了不少,楚楚不安的站在那里,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亦是客气道:“程小姐,鄙人姓瞿,曾在兰心剧院听过你的戏。”
    碧衣听得一怔,方知他才是那位“瞿公子”,因他看着十分和气,身上有种舒心服贴的气质,并不让人害怕,鼓起勇气道:“我可否唐突问瞿公子一些事?”说完,素白的面孔浮起浅淡的红晕,她一直不擅长与人交流。
    瞿仁仲微笑道:“程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办到的自当效力。”
    碧衣略微沉吟,便道:“我那日在霍府与剧院的人走散,便失了联系,不知他们是否都安好,心里着急,却……”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哽咽,也不便在这里说,只是害羞的低下头。
    瞿仁仲见她如此,不知怎的心里冒出些难言的愧疚,顿了顿,出言安慰道:“你放心,你在意的那些人都没事,反倒是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好,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碧衣神色一怔,只是摇了摇头,在这里锦衣玉食确实没什么不好,但她绝不贪恋这些,此刻心里巴不得飞身回去,回到长安哥哥身边去,可是,根本没有人想放她走,就连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不甚清楚。
    “瞿公子。”碧衣抬头看着眼前唯一可以希冀的男子,道:“我不便在这里长住下去,能否托您跟祁公……少帅说一声,让我回去。”她听香珠这样称呼那个人,也依样学样。
    瞿仁仲笑意淡淡,道:“我想程小姐还是自己去见见少帅为好,我也不打搅了,告辞。”说完欠了一身,便出了房门。在门口稍稍停了一秒,仍旧不解自己怎么说了这些不相干的话,他本是想,给她一个忠告,切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想到却是成了好好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径直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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