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云轩的授意扶植及阖府鼎力配合，短短数月，我已经可以顺利处理方家生意上的大小业务了。云轩将一切放手交与我，即使在遇到拿捏不定的问题时，他也只是说，萋萋，依你的想法做。那时，我也很为有这份信任欢喜了一阵。
    可这是份多么沉重的信任，我是后来才知道。
    其实需要处理的事务并不见得多繁复，除了一些大单的生意账目要我亲自定夺，其余基本都由管事总结处理定时汇报即可。只是云轩坚持要我面面俱会，他说，这样以后即使一人也可以撑起大局。
    他最近总说这种话，就像是一个人的临终托付。这让我心生恐惧。所以我狠狠摔开手中的图谱。
    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撑大局？我是帮你，不是替代你！
    轩，如果此时你在听，请容我说对不起。那天我并不想冲你发脾气，我只是想胸口郁积的不安慌张借手中的东西狠狠摔出去。好在你待我，从来是这么包容大度。
    那是我第一次发脾气。云轩轻轻叹气，将我拉在怀里。他说，萋萋，是我强求了，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他的拥抱很柔很轻，有微微蔓草清香，让我心神渐渐宁静。那一刻，我惊觉自己竟如此迷恋这个怀抱。好吧，那便此生都不要放开了。
    我在心里这样承诺。
    然而下一秒，我就将他狠狠推开，像推开此生所有的悲哀。
    因为他说，萋萋，我只是想将方家还给你。
    心脏似被芒刺扎了一下。
    一定是听错了吧。还给我，是什么意思？他才是方家的大少爷啊！
    所以一定是听错了。我摇头轻笑，最近果然是太累了。
    萋萋。
    可是云轩不准我有片刻的逃离，他抓紧我欲躲的手臂，将那根芒刺更深更狠的扎下去。
    他说，这是我能力所及的最后一件事。对于你，我无法给得更多。
    脑中有细密的丝缕穿梭呼啸，以因成经，果成纬，交织缠绕，纹络渐明。有什么在前方若隐若现。如今看清，早有芒刺入心，鲜血淋漓，满目苍荑。
    是了，这种大户人家教育出来的子女，向来最看重礼义廉耻。我对云轩超出兄妹的感情，一定沉重到让他背负不起。所以才会在我当初说留下时，就打算好用整个方家作回报。那么然后呢？
    然后呢，卸下了方家和我这两个沉重的包袱，你要离开了吗？
    我语气平静，不挣扎，不闪躲，像明知犯了死刑的人等待最后宣判。既然已经逃不过。
    握住我的手臂骤然滑落，原先温暖的地方一片寒冷。这寒冷沿着经脉传遍全身，漫延至我华发苍苍。
    他不语，是默认的意思吗？
    那好吧，由我来说。
    我深深吸气，我说，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只要能够为你分担，你就不用再累。可是我不知道，那个让你最累的是我。对不起。呵，你看，我这样笨，从来就只能说对不起，所以你怎么可以放心将方家交给我。这个你守护了二十年的方家，轩表哥，请你继续守护下去。
    轩，还记得吗？第一次叫你表哥，那天我们初相遇，我于你我间划过界线。离别这天，我难说出口的再见，这最后一声表哥，是我在道别。
    我微笑着一步步后退。让我再看一次，他的眼睛他的鼻翼，他清冷的眉梢，寂寞的唇角。让我再用目光描画一遍，这样即使下一秒必将转身，在眼睛合上的刹那，便可以将他永远禁锢于眼底，便可以永远伴他一起，不离不弃，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