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名门之后
    第二天的清晨，那霍贵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面，腰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胸口也轻松了很多。他见自己手背上有针灸的痕迹，知道主人已经用银针帮他疏通了经络和血脉。正躺在床上正在想着昨天事情的当儿，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碗药水过来。霍贵见主人家进来，连忙用力要坐起来，他刚一动，左腿就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知道这腿已经是摔坏了，要想恢复恐怕要等上一段日子。那妇人见他挣扎着要起来，连忙上前来止住他，说道：“你这伤可是不轻，千万不要乱动，寻常人的那些繁文缛节客套的东西就不必要了，伤势要紧。”
    “小老儿冒昧惊扰贵府，本是非常的冒昧，今日又得到夫人的医治，如此大恩，小老儿永世不忘。”霍贵诚恳的说道。
    那妇人听他这样说来，微笑着回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先生太客气了。行路难啊，出门在外，谁都难保会遇上个什么三灾六难的。先生不要有什么觉得过意不去的，安心调养将息就是了。”正当霍贵抬起头用非常感激的眼光望着对方的时候，他发现对方也在不停的打量着他。霍贵突然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熟悉，恍惚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他想了半天，但始终是没有想起一点眉目。
    “讨扰半天，小老儿真是无礼，还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霍贵心头疑惑，于是试探的问道。
    “小妇人姓常，原本江浙太湖人氏，二十多年前嫁到这嘉定来了。夫家姓范，以前做过本地的巡捕都头，后来病死了，留下这几间房子和些许田地过日子。先生尽管放心，我们虽然不是那大富大贵人家，然而每日的粗茶淡饭款待两位还是不成问题的。”那妇人微微笑着说道，她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也在打量着霍贵，虽然也是心存疑虑，但还是故做轻松。
    那霍贵等她说完，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死死的盯着她说道。：“不，你不姓常，你姓宫，江湖人称“太湖侠女。”
    他这这一开口，那妇人果然眉头皱了一下，不过须臾间就舒展开来，微笑着说道：“先生恐怕是认错人了吧！我虽然也习过两下拳脚，但这“侠女”二字，是绝对不敢当的。”
    “太湖侠女宫秋霜，年轻时曾以越女菱花剑和流星枪威震江浙，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水中仙’宫宝庭。”那霍贵见她不承认，于是一句一句的继续说道。
    哪知道那妇人听了，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霍贵继续说道：“太湖侠女美貌无双，当年的爱慕者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骛。只可惜她眼高心盛，一个都瞧不上眼。后来比武招亲，比了半个来月都没有遇上意中人。结果还是那湖南承天的名门之后樊忠，人称‘黑脸雷公’，以一柄紫金锤征服她，二人成为神仙眷属……”
    霍贵还没有说完，那妇人见他把事情倒了个底，于是再也沉不住气了，连忙站起来问道：“先生到底是何人？既然是故人，就快些说明白才是。”
    “夫人见怪，恕我无理了。小老儿姓霍名贵，十多年前本姓崔，江湖人称‘金鞭催命’……”
    霍贵还没说完，那妇人喜出望外，大声说道：“啊，原来是崔大哥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你看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听无逸说你现在叫什么铁脚神算？使的是算盘，又改了姓。”
    “我呀还不是和小妹一样，为了躲避仇家，只好改头换姓了。哎，这十七年来，大哥我是老了，小妹可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啊！”霍贵笑着开起了玩笑。
    “崔大哥见笑了，这些年来不知大哥迁居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宫秋霜连忙问道。
    “哎，樊贤弟殉国后，我苟且偷生下来，后来在太湖流域和人结下梁子，差点把性命丢了。幸亏当时的湖南副总兵董霸先路过那里，用银子为我疏通了仇家，救下我一条性命来。于是这些年我一直在他家做帐房先生，为了躲避朝廷阉党鹰犬，于是改姓霍。闲暇之余，玩弄算盘多了，竟然练成了术数六十四路算盘功，于是江湖人士才送了我另外一个称呼‘铁脚神算’。时间可真是过的快啊，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霍贵说完后，感叹的摇了摇头。
    “是啊，时间可真是过的快！当年先夫击杀王振阉贼后，虽然是名动天下，但这些年来阉贼同党一直是得势猖獗。十年前更是英宗皇帝复辟，那奸贼竟然被皇帝赐祭招魂，祀之智化寺，还赐祠堂曰精忠！想想先夫痛击瓦剌豺狗，死于乱枪之下，如今不但不供奉于祠堂，反倒成了犯上做乱的逆贼。天理昭昭，我夫君若是泉下有知，也是死不瞑目。”宫秋霜神情激愤的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全家老少没有办法，这才改樊姓为范，隐姓埋名举家逃到这深山中来。我们变卖了那边的家产，在这里置办了一些田地，租赁给乡民，收点租金过日子，就这样才得以苟活下来。
    霍贵听完后，也是动容的说道：“如今阉贼擅权误国，国之上下一片浑浊。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我现在这样的光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逃命要紧。”宫秋霜听他这样说来，也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现在的心愿就是和二弟、弟媳一起守着老母亲和孩子们，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知足了。”
    “老夫人还健在？”霍贵听她这么说道，于是连忙问道。
    “母亲身体还好，只是当年先夫遇难后，她老人家悲伤过度，哭瞎了双眼。现在住在后院，由从湖南承天老家带来的冯妈照顾。”宫秋霜回答道。
    霍贵连忙点头说道：“身体康健就好，等下午我就过去拜见她老人家，磕个头才心安。”
    “崔大哥太见外了，你和先夫樊忠是好兄弟，大家就是一家人，别说这样客套的话才是，等会我就喊我家二叔和无逸来拜见你。”宫秋霜笑着说道。
    “那孩子是你和樊忠兄弟的骨血？少年英雄，少年英雄。想来模样果真像你，一表人才。只是肤色随了他父亲！哈哈……”霍贵说完后，他二人都笑了起来。
    宫秋霜说道：“当年先夫和我那还只有十六岁的长子樊韫喋血沙场的时候，这个孩子还在我的肚子里面。等他父亲殉国后的第六天里，才被我生了下来。可怜这孩子一出世父亲就死了，连严父的相貌都没有见过一眼。这些年来我们都瞒着他，只说他爹做过这嘉定府的都头，因不满朝廷的黑暗就归隐了，十多年前不幸病逝……”
    “是啊，孩子还小，说多了反而不好。我听韵文说是无逸这孩子击退了那几个伏击我们的蒙面人，如此说来，他这一身武艺可是我们望尘莫及的了！难道是小妹你传授的？”霍贵疑惑的问道。
    宫秋霜回答道：“呵呵，不是，我们怕在家显露功夫被乡民发现了，引来朝廷鹰犬，于是都没有教过他一招半式。他如今的功夫，是峨眉山峨眉派的功夫。十年前，我和母亲还有他二叔商量后，决定把他送去峨眉山学艺。想想这样的乱世，不说学成了同他父亲一样保家卫国，但自己有一身本事，总能有个保命的时候。那峨眉派僧门的神灯长老，武功盖世，恰恰禅师他老人家和先夫家族有些渊源，于是就拜在他名下学习武功，并没有入室，做了记名弟子。”
    “峨眉功夫出自少林，那少林的擒拿功夫天下称绝，怪不得我听韵文说他几招就制服了那追杀我们的蒙面人。”霍贵啧啧的称奇道。
    “崔大哥见笑了，峨眉功夫虽然博大精深，但他那点修为，不过是遇到麻痹大意的人罢了，要是遇到真正的江湖高手，你说不吃大亏才怪。”宫秋霜笑着摇了摇头说到。
    他二人说了半天，正说的高兴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姑娘推门而入。进来告诉宫秋霜说她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问大伯母和客人是否可以用餐了。那女孩子说完后就要跑了出去，似乎有些畏惧宫秋霜。宫秋霜喊住她问道：“你哥哥无逸起来没有？”“还没呢，和韵文都在睡觉。”那小丫头说完后就逃了出去。
    “你看看，你还夸他，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贪玩的厉害，听他奶奶说他父亲这么大的时候都参加禁卫军了！”宫秋霜笑着说道。
    “小孩子嘛，天性使然！也不要管的太严才是。”霍贵说完后，又想到刚才那女孩子就是昨天以石击水戏弄他们的哪个丫头，于是问道：“这小丫头是你二叔的孩子？可真是精灵透了。”
    “呵呵，是啊，这是我那二弟樊晋的第三个孩子，小名琦儿，最是调皮捣蛋的一个，家里人都不畏惧，惟独怕我。”宫秋霜笑着说道。她说完后，就起身把药碗端了出去，给霍贵端早饭去了。
    原来这霍贵当年是朝廷禁卫军中的帐务官，和禁军将领樊忠关系最是要好，二人都非常仰慕兵部侍郎于谦的德行。当年瓦剌入侵，英宗皇帝和王振、邝埜等一百多名官员带领五十万大军抗击瓦剌。赶到幽州大同后，遇到大风暴雨，将士死伤严重。加之明军军纪涣散，军粮不足，很快就被瓦剌也先的虎狼之师大败于河北土木堡，兵部尚书邝埜被杀，明英宗被被俘。王振带领禁军几次突围，皆未成功，禁军将领樊忠早就恨透了王振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气愤的呵斥道：“我为天下人诛此贼！”说完抡起手中的大铁锤，砸得王振脑浆迸裂，毙命于草丛。锤杀王振后，樊忠带领十几名禁军冲向瓦剌，拼杀一阵，中枪倒下。这一仗，明朝从征的一百多个官员全部战死，五十万大军损失殆尽，皇帝被俘，历史上称之为“土木之变”。樊忠殉国后，那霍贵好不容易和残军一起逃回京师。害怕宦官为王振报仇，于是才隐姓埋名，躲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