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宫宴后，霍堪怜便只呆在王府里，没有出门。宣华不来的时候，碧萱经常会看见她在满屋喜红之色中，轻轻抚着一支白玉笛，眼神温柔之中，又蕴着一抹极隐约的轻暗。
    若是没有下雪，碧萱又会听见王府内那一小片只剩树枝的桃花林中，传来清柔婉转的笛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首曲子，绵绵切切笛音，在冷凉的空气里仿若可以融化了所有冰硬的情绪。
    府内众人只道，王妃大约是在想念王爷，故而以笛寄相思。每当听见这样的言论，碧萱只能无奈一笑，在华音阁时，她曾将这曲子听了千遍万遍，怎会不知霍堪怜到底是吹给谁的。
    只是，南宁北邬，隔了这千山万水，一曲笛音，怎能抵得过这万里距离。
    公主，还是没有忘了他。
    这般的过了几日，原以为在东方祁回来之前，都会这般平淡下去，未想到此时发生的一件事，将这平淡破以粉碎。
    那一日仍是下着雪，大雪纷飞，若鹅毛撒落满地。霍堪怜和宣华正在房内说着话，只见碧萱忽而推了门进来，秀眉微微蹙着，还不待她们相问，便先开了口，“公主，郡主，宫里的庄妃娘娘，去了。”
    霍堪怜还没有反应，倒是宣华先惊异发问，“什么？！”
    碧萱显然也没怎么消化这个消息，只是将听到的话说了一遍，“宫里头刚刚来的讯，说是今日辰时的时候，庄妃娘娘被发现在自己宫里上吊自缢了。”
    宣华嘴巴微张，眼睛跟着睁大了分，一脸惊愕的表情。霍堪怜却有些疑惑，“这庄妃，是何人？”
    宣华侧眼看她，“堪怜你只见过她一次，也难怪没有印象。庄妃是二皇子的母亲，皇上登基初进的宫，也算是除了皇后外第一个入宫为妃的。她有一个弟弟，是邬国的车骑将军，掌管着皇城的禁军。”
    霍堪怜点了点头，又听碧萱道，“那日冬梅宴，坐在太子殿下对面的便是庄妃娘娘。”
    作为霍堪怜的贴身侍女，对于一些人事，碧萱必须得记住。因着霍堪怜性子使然，一向懒得搭理这些宫内复杂人际，故而只能由她多记得些，以便将来遇见什么状况能够应对。
    闻言，霍堪怜努力回想了片刻，脑中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想了想，道，“那天的宴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自尽了？”
    宣华闻言笑了笑，语气里不知是无奈还是羡慕，“堪怜在宁国皇宫大概是没有理会过这些，这皇宫之中，一下子死人的事还少么？哪有人愿意自己丢了命的？”
    霍堪怜也不是愚笨的人，将宣华的话略一品味也觉察出什么。她以前在宁国时，因着元和帝放纵，皇后暗里的维护，自小养出刁钻的性子，从来只有整人的份儿，哪里真得遇到过那些别有用心的陷害。除了惠妃，还有那两个公主没事总找着自己麻烦，其他的人只怕是霍堪怜不惹到他们头上就是好的了。
    或而是因着自己情况特殊，宫里面的明争暗斗她还真没有实实在在见识过。可这并不能抹灭那些妃子什么的，为了争权夺宠而做些害人之事。就如这邬国的庄妃，前几日还好好的参加宴会，怎的过了几日就跑去用一根白绫自我了断了？
    “我大概知道了。”许久，霍堪怜开了口。
    宣华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要一起去看看么？”
    “现在？”
    “当然。宫里都传信来了，不这时去，还等到什么时候？”
    霍堪怜顿首，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着门边的碧萱道，“萱姐姐，麻烦让管家备辆车，我们现在入宫。”
    冒着大雪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过了宫门，在宣华的指引下，两人到了庄妃所在的宫殿。
    这是霍堪怜第二次进宫，不知为何，她对这邬国皇宫有一点点畏惧，总觉得这宫殿嵯峨之中，埋着诡谲的气息。
    随着宣华下了车，只见宫殿门前停了许多马车，忽而让霍堪怜想起了霍吟素死的时候。当下心上漫起一股哀伤，脚下跟着一顿，停在了门前的长廊上。
    “宣华，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宣华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漫天雪光中，她的眼眸似有碎碎的伤痛。虽然不知为何，但宣华也不强求，只应道，“那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
    宣华进了屋，碧萱留在王府，这空庭上就只余霍堪怜一个人了。她侧了身，看着外面雪花纷飞，记忆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那满池白莲，清冷宫殿，挂着素纱的床榻上，那宛如熟睡的面容。
    前事今日，如这白雪扑面而来，沾湿了干燥的记忆。
    谁的容颜如月，谁的笑意清浅，谁曾让她去延续未完的爱，谁最后以一瓶玉容香了结了此生。
    眼前白茫茫的，同那些过往交织相错，似是而非。
    她不自觉的伸手接了片雪花，手心上冰凉的触觉让她恍然想起此时自己身在邬国皇宫，里面刚刚离开的，是邬国的庄妃，而不是宁国的公主。
    收了手，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温暖方才落了雪的掌心。她向里走了些，以免飞舞的冬雪沾湿衣服。
    刚挪动了脚步，突然听见身旁有脚步声，她侧头一看，是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轮廓分明，生的俊朗，同东方祁有些相似。但不同于东方祁的潇洒之气，他的眉目间始终萦绕着一抹阴郁，仿佛天生的，挥散不去。
    与此同时，那男子也看见了霍堪怜，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霍堪怜发现他的眼睛同东方祁和东方郴都不一样。眼前这人双眼狭长，里面有深沉暗光，却像是错觉般，一闪即逝。
    霍堪怜大致知道他是皇子之一，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只好抿唇不语。而那人也隔着几步看着她，不上前也不说话。两人就这般站在廊道两端，以一种在霍堪怜看来毫无意义的方式对望着。
    “啊，二王爷。”
    正尴尬间，宣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来，出声打破了两人间的诡异气氛。霍堪怜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眼，也在此时明了了这人的身份。
    原来，眼前这面容阴郁的男子，便是邬国的二皇子，东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