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人中刀  第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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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的故事要从逍遥仙说起。
    要说逍遥仙,不大但也不小,不常来的人第一次走打定是要迷的。楼分两层,上与下。与普通青楼一般,楼下是大厅,供银两有限或是不住房的客人服务。姑娘们也就陪酒卖笑,偶尔自己也小沾两杯。楼上便不同了,一排一排的厢房,越往里处装饰越精致奢华,姑娘的身价也越高,当然消费也是。但最里一间通常是不接待人的,稍前我也作了解释,那里的姑娘是初锦。
    楼后有一大片园子,不同处还有不同几座楼阁,是姑娘们的闺房。地位低点的,三五人一房,若是高了,别说是当牌花旦,哪怕是低一些的红倌清倌,只要是有些姿色和才气又未曾惹事的,都可独自一间厢房,另配有丫鬟伺候,除了每日要接待客人之外,倒几分像起名门小姐来。
    园子的安排也不相同,稍微有些名气的便住了东边,而其余的包括下人则住西边。庄蝶作为逍遥仙的管理人,为便于管事,便处于二者之间正中处,幸得逍遥仙里的姑娘安分,平日里也不怎惹事,省却了她的烦恼。她自是知道这和她向来待众人不薄不无关系,姑娘们敬着她,做事不余力,甚至对有人提出赎身也宁愿委婉拒绝。她们都聪明,外面的世界她们看不清,只道逍遥仙是避风港。庄蝶也就由着她们,反正现下要照顾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也不成问题。
    东西两园分名东园西园,东园的楼阁底层处转角一房里,住的是红倌涧鲤。这会儿她正红衣而着,对镜梳妆。她本就长着讨喜,眼角上翘尽显媚态,小嘴樱桃,脂白如玉,颊处绯红如霞,笑起来勾人夺魄的。她描着眉,眉如柳叶,浓而细长,更添了几分妩媚。
    她这正画得兴起,突听门外有人敲门道:“涧鲤姑娘,时刻到了,该过去了。”
    涧鲤微一蹙眉,有些嫌烦,但仍是搁下笔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张妈妈,是逍遥仙三个副管事中年级最大、资历最深的一个,同时也是庄姑娘的得力助手。庄姑娘有时因事不在,楼中事务便全交与其打理,而她也不负厚望,每每都尽心尽力,将逍遥仙整治得有条有理,从不给庄姑娘添乱。
    张妈妈此时见涧鲤衣着鲜艳,到皱起眉头来:“你怎穿成如此,今日……”
    今日本是十分平常的一日,不过哪想到庄姑娘最爱的那只鹦鹉阿随突然暴毙。庄姑娘十分伤心,索性闭了逍遥仙一日,吩咐全楼上下统一着素,替阿随守一日灵。替鹦鹉守灵这种事本来滑稽可笑,可放在庄姑娘身上整个逍遥仙是没有哪个不服的,毕竟庄姑娘对她们有恩,这种小事自然是不足挂齿。可在这全楼素白之时涧鲤一人红衣艳容,成何体统!
    涧鲤倒是不以为意,替鹦鹉守灵而停了生意将银子拒之门外之事她从不相信像庄姑娘这样的人会做,因此也照常穿戴。她昨日允了何府何大人今日要上府作陪,何大人位高权重,于她于逍遥仙都是位贵客,怠慢不得。这样想着,便来了胆道:“何大人昨日请我过府一叙呢,我怎能搏了他的面子?”说罢便要走,也不顾不管众人劝说,径直到了大门口。见到何大人的轿子已然停在门外,前来接人的小厮此时正与门口的人解释。
    涧鲤正要上轿,却被张妈妈狠狠地抓住,力道大得捏得她疼。她转过身有些恼了:“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坏了庄姑娘的生意不成?”
    张妈妈冷笑一声,也不再给她好脸色看了:“庄姑娘的生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庄姑娘为阿随的死伤心难过,命令众人服素。如今你公然违抗,不仅衣着鲜艳,神情愉悦,而且还屡劝不听,这又是怎样一个道理?”
    她接着道:“好话也不消说了,你赶快去换了这身行头,洗了脸,速速到庄姑娘那里与大家会合。”
    涧鲤生气得打掉了她的手:“你以为庄姑娘是真的为了一只死鹦鹉而放弃了大好生意不成?她是想看看众人的本事,这你们难道还看不出?如若她真是如此,那便是傻子……也比她好几倍……”她话还未毕,便被张妈妈“啪”地赏了一个耳刮子,只道她出言不逊,辱骂庄姑娘。涧鲤一委屈,泪就要掉下来:“你们……你们……有本事随我道姑娘跟前,看到底谁对谁错!”
    一行人又速速地来到庄姑娘的园子,上了楼,走廊上已经跪了一众人。在一片素白之中,涧鲤的火红显得分外显眼。
    她径直跨进厢房,房内一人也无,众人都不敢看庄姑娘的脸色,悉数跪在门外。她满脸泪横,一眼便看见了堂上的庄蝶。她今日穿了件紫色的长裙,并未服素,这倒更坚定了涧鲤的想法。当下便跪了喊:“庄姑娘……”
    庄蝶见她一袭红衣艳艳,但依旧是不显喜怒:“怎么了,一大早哭哭啼啼的……”
    语毕又一缓,不冷不热道:“你今日这身衣服可是特别呀。”
    涧鲤有些被震住,半天支吾道:“我、我并不是有意违姑娘的意,只是……只是……”
    此时后来的张妈妈也带人赶到,但看到庄姑娘说话,也不敢贸然进来。
    庄蝶道:“只是为何?”
    涧鲤连忙道:“我认为……姑娘不会为了一只鹦鹉的死便闭了逍遥仙一天的生意。姑娘如此做……只是为了考研众人,看众人谁最懂姑娘的心意……哪想到那些拘泥的冥顽不化,还硬打了涧鲤一巴掌,姑娘可要为我做主啊……”
    “是吗?”庄蝶顿了顿,看向张妈妈:“你打了她?”
    张妈妈一愣,连忙跪倒:“是,奴才知错了,还请姑娘饶恕……”
    庄蝶依旧是淡淡,转回来道:“借着为阿随服丧的幌子来考验众人,涧鲤姑娘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她如此一说,涧鲤只当是自己押对了,立马破涕为笑:“姑娘谬赞了。”
    “我岂会谬赞?只是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涧鲤脸色一白,脑中突然想不了任何。庄姑娘此时颂的是三国时魏国曹操的原话,此话一出,当时只有杨修一人会意,度中了曹操的意思。然而重要的是,他也正因如此被曹操所忌,最终凄惨而死。庄姑娘这话时故意说给她听,道她胆大包天,竟敢擅自揣度姑娘的心思!
    “你可知……这个典故?”庄蝶问。
    涧鲤吓得头也抬不起来:“姑娘恕罪,涧鲤知错了,涧鲤愿意受罚……”
    “这么说便是知道咯?”庄蝶突然笑了,意味深长,“杨修揣摩圣意,恃才放旷,但是人家有那个本事,而你呢?若是想死,也要学会了做杨修才行,若想做杨修,就给我放聪明点!”
    “呜……”涧鲤呜咽了,头磕在地上,泪流满面。
    庄蝶却不放过她:“我何必要为了你们让我的阿随暴毙,难道你们的命还能和阿随的比得了?”
    下面一片静寂,外头的人当然也听见了,只是所有人都恭敬不语。
    庄蝶垂眼望着桌上一个锦盒,那里面放着阿随的遗体,她喃喃道:“阿随跟了我五年,昼夜不离,同寝同食,自是比你们亲。”她看也未看哭得惨凄的涧鲤一眼,随便道:“今日是阿随的白喜,我也不想触了眉头,顺带为阿随积点阴德。你便自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穿着这身红衣,离开逍遥仙吧。”
    “庄姑娘……”涧鲤大哭道。
    底下的张妈妈会了意,连忙差人将她连拖带扯地拉开。
    人一走,哭声还传了好远。庄蝶有些烦了,便道:“都下去吧,在自己房里守着,我也有些疲了,让我们单独说说话。”
    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走了,未敢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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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涧鲤最后是放弃了,但也心中满是不甘。便随便带了点东西,只是绫罗绸缎悉数被收走,除了点盘缠碎银,也就一贫如洗。她很是不服,如今人也被赶了出来,便有了胆心中连连对着庄蝶暗骂起来。待她到了门前,发现何大人遣来的轿子仍在,便突然一喜,扑上前去。那接人的小厮见了她,竟便得见了鬼一般,立马吩咐轿夫转身走人。涧鲤急了,拉住小厮,却被一个狠狠摔在地上,疼痛间还听见那人道:“我们老爷要的是逍遥仙的涧鲤姑娘,你这贱女也有资格上轿……”
    涧鲤的生活一下是一落千丈,竟当街抱头痛哭起来,撕心裂肺。但在这芙蓉街上,这种朝夕祸福之事每日发生也不稀奇,所以也没人来安慰。大家都只是好奇平日里温和待人的庄姑娘竟也会赶人,好奇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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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现实,太狭隘,容不得半点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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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蝶自是不看也知道街上的情形,但也不觉可怜。她便是如此过来的,这种事见着多了,也烦了。她静静地抚摸着锦盒,不知是在思念阿随,还是在想些其它,便听有人道:“庄姑娘今日不开心?”
    她看也不看便知是谁:“一位故人走了。”
    段二问:“谁?”
    庄蝶:“阿随。”
    段二惊讶:“阿随?那只鹦鹉?”
    庄蝶:“怎么?不行吗?”
    段二忙道:“不、不、不,当然不是,不仅不是,还死得好,死得妙。”他随手掷了两枚铜钱过来,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拿去给阿随买几颗瓜子路上吃。”
    庄蝶一个一个捡起:“你也小气了些。”她一边说段二小气,一边也要了那两枚铜钱,这样看来究竟是谁小气?
    也许两人都有点。
    段二很沉得住气:“我对自己也很小气。”
    庄蝶顺口道:“你的意思是你把阿随当自己对待了?”
    段二点头:“正是。”
    庄蝶笑:“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咯?”
    段二完全没有脸皮:“不用客气。”
    庄蝶不语。
    段二从腰间卸下包裹,扔过去:“这是金公子的人头。”
    庄蝶厌恶地皱了眉:“今天是阿随的白喜,我本不愿见着血污之物。”但她还是收着,轻车熟路地藏进抽屉里去。半晌,见段二还赖着不走,便道:“你怎还不走,酬金我自会给你送去。”
    段二有些愤慨:“我可差些一命呜呼了!”
    庄蝶冷笑:“大名鼎鼎的‘人中刀’也会差些一命呜呼?”
    段二也不再拌:“个中原因你自是清楚。”
    “因为狗儿?”
    段二咆:“你果然早知道!”
    庄蝶却装出吃惊:“原来你不知道我知道?”
    段二怒了:“如果你早知道,那为何不告诉我?那小怪物可着实吓我一跳,幸亏我机灵,不然早死在自己的刀下。”
    庄蝶慢条斯理地纠正道:“不是如果,是本来就知道。”
    段二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多久以前知道的?”
    庄蝶答得模棱两可:“很久。”
    段二觉得跟她说话简直是在放屁:“那你不担心我的死活?”
    庄蝶想也不想:“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只负责收钱,不负责收尸。况且你若是死了,我把收的钱退回去便是,这样一来,阿随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不消只有两个铜钱的瓜子。”
    段二直道:“真是最毒妇人心。不过相比鹦鹉,我倒更愿牡丹花下死,与美人为伴。”
    他又道:“那么作为补偿,我决定让你帮我做件事。”
    庄蝶碎碎着:“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对不住你。”
    段二开门见山:“三百两。”
    庄蝶缓缓起身:“今天是阿随的白喜,我答应过要陪它一天。”
    段二加价:“五百两。”
    庄蝶往门口走去:“阿随一个人上路很孤单,我还得差人做些纸偶烧去做伴,可有得忙。”
    段二忍无可忍:“那好,八百两,不能再加了。”
    庄蝶停住,一双眸子里善良着满是笑意:“你在求我?”
    段二:“不是。”
    庄蝶步步紧逼:“你在用银子求我。”
    段二解释:“非也,我给你钱,你帮我办事,不算求。”
    庄蝶沉吟:“……你变聪明了。”
    段二笑着:“跟庄姑娘打交道,就算是傻子也会变成聪明人。何况鄙人本就不傻。”
    他深有经验,毕竟和庄蝶这种女人相处了这许多年。也知道这女人没有心,没有情,眼里便只有钱,只有利益。没有朋友,没有良心,做任何事都要从中牟利,生怕被别人吃一点亏。他有时觉得这种人活在世上真是可悲,不过他也只能可悲地顺着她给她钱求她办事。不过段二说这不算求,是公平买卖,眼下也早是被传染了。不知他那早已入土为安的妻见了会作何感想。
    “那好,”庄蝶抽回跨出一半的脚,笑得得意,“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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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的刀与盾OVER,上周忘记更了,由于种种原因不在家,再次道歉。
    希望大家一如既往支持。
    还有今凌晨看西班牙1:0德国,心里那个痛快。便听着LinkinPark的歌更这篇文章。我希望自己的文字能Rock一些。
    那么,下周见了!
    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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