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恶魔临世 第25章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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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海上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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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了动手指,掌心下是木质包浆熟悉的粗糙质感,伴随着微微的刺痛,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扶手。他想放松自己,只是此时那种无法自制、仿佛心脏都被狠狠攫住的紧绷感根本无法缓解,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剧烈。
他微微敛下眼睛,神情依旧冷淡而镇静,可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无法掩饰的暗青让他看起来比以往憔悴得多。这些痕迹来自于半年来的诡异经历,似乎是从那个失控的上午开始,他过往平静的生活一去不返,破碎的画面和声音经常毫无预兆的将他拉入一个个幻梦。
——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似乎有少年低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怨毒地重复着模糊的诅咒,明明是充满怨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莫名令他觉得非常悲伤,悲伤得想要流泪。
——如你所愿,我万劫不复。
他听见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平静得毫无波澜,听起来很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却又不完全一样。这个声音音色清冷,语调却尽极温柔,仿佛清晨雨后轻薄的冷雾,缱绻中有着微微的凉意。
那……是谁?
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仿佛意识被抽离这个躯壳去到另一处神秘的天地。大脑不由自主地放空,一种似梦似醒的奇妙感受笼住他,他闭上眼睛,无法抗拒地沉进去,然后,似乎有另一双眼睛在意识最深的某处缓缓睁开。
眼前——大雾弥漫。
墨色的苍穹上挂着一轮猩红圆月,将周围的雾气映出一种迷蒙的血色,珍贵的紫犀散发出甜腻的浓香,紫近于黑的花苞缓缓颤动,等待一生一次的绽放。而他,静静地站在迷蒙的雾气里,前一刻心头的所有情绪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毫无起伏的漠然,仿佛繁华天地、如花盛景在他眼底等同荒芜,无法让心湖生出半点涟漪。那是一种蔑视天地,独自站在洪荒尽头俯视苍生的漠然,也是毫无情感,视万物如虚妄的漠然。这一刻他仿佛穿透斑驳的时光洪流与彼端一个不知名的人重叠,两人的心脏同步跳动,共享那些尘封泛黄的过去。
呼哧……呼哧……
剧烈的喘气声,伴随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有小小的人影在盘虬的怪木上奔跑,似乎已经濒临极限,下一刻就会摔落下去。
——白痴。
夜风送来属于稚龄孩童的嗤笑,带着冷漠和讽刺意味,然而更多的却是十足的暴虐欲,充满玉石俱焚的末路癫狂,压抑的恶念在那个小小的身体里翻涌着。
那是谁?那是……谁?!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翻涌,前者平静中带着玩味,后者如遭电击、激动得近乎战栗。跟上去,抓住他!他在心里咆哮,然而他就好像一缕寄在旁人身上的孤魂,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知道无用,只能选择等待——等待‘他’的决定。他能感受到‘他’的每一丝心潮起伏,不过大多数时都是方才那种毫无情感的漠然。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即将开放的紫犀花,轻轻笑了笑,向红影的方向追去。
是谁?那是谁?
视线转移,他看见一双狼一样凶狠的眼睛,在血月光辉下仿佛透着淡淡绯色,巨大的汹涌的恶念在那张稚嫩秀美的面容上流淌,极致的恶,极致的美。
轰——!
时光错乱,岁月斑驳,这一瞬久远的过往仿佛一幅画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挟着尘封数百年的悲伤。破碎的光影交错,隔着滚滚的时间洪流他再次望出那宿命般的一眼,命运的齿轮轰然向既定的轨迹转动,不偏不移,一如当年。
盘虬的古木下,年幼的孩子跌坐在地,身上穿着一袭样式古怪的华美袍服,内里是锦缎长袍,高及胸前的束带让孩童身形被拉高比例,显得修长,外罩半透明的纱衣,宽袍大袖,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个带子,鲜艳的正红营造出几分奇异的诱惑。不过这身漂亮衣服已经沾满干结的血液和污痕。
孩子狼狈地喘气,雪白齐整的乳牙狠狠咬着嘴唇,他生得当真秀美,一双眼睛溶金般熠熠生辉,虽然因为年纪小显得猫儿似的圆,但眼角不明显的上挑说明这将会是一双生来就该含情带笑的凤眼,即使是现在也流转着淡淡的妩媚。然而孩子的眼神却凶狠宛如孤狼,强烈的求生欲和玉石俱焚的疯狂在他眼底交错,那般璀璨,仿佛连天边的血月也及不上他眸底流转的光辉。
濒死前最后的光。
——我想活下去。
孩子的眼睛在说话。
他情不自禁地走了出去,不,不是他,而是‘他’,他可以感受到对方视天下为虚妄的漠然被悄然打破,好奇和淡淡的兴奋在心间徘徊。
‘他’走到濒死的孩子身边,黑色的袍角拂过对方的脸,孩子立刻警惕地睁大眼睛,涣散的瞳孔显示出他已经看不清人的事实,但那眼神仍然凶狠而充满兽性,漆黑的眼瞳被月光染上淡淡的绯色,瞳孔深处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宛如小恶魔的孩子毫无惧色的瞪视身前模糊的人影,小手用力插入泥土,粗糙的沙砾让他双手鲜血淋漓,而他凭着这疼痛再次瞪大眼睛,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线上。
——我不可以死去,绝对不行。
——除非我愿意,没有什么可以夺去我的生命!
仿佛烈焰一样的生命呵,就连直视都令人仿佛感到灼烧般的痛。如果把他捧在手心,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
我想抓住他。这个念头生起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再次模糊起来,他茫然地站在虚空中,不知何去何从。
“家主?”
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唤声,他本能地向那边走去,那种站在虚空无处着力的感觉渐渐消失,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庞,记忆一点点回笼,他揉了揉额角,对了,他是……君冷邪啊。
“家主?”霜无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紧张。
“无事。现在情况如何?”
“非常不好。”霜无坐在家主下手的位置,这代表绝对的殊荣,每一次都会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快感(不要朝猥琐里想)——所有人,只有他能和他坐得最近。尽管此时情况危急,他的心情依然不坏,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让人发现这一点的。
“已经和银月号失去联系超过两个小时,待命中的救援组没有再收到常规密讯。”霜无的声音略带沉痛,他永远能这样恰到好处的表现自己,“刃部开启最高级别的搜救,很遗憾的是……银月号已经不在既定航线上,具体位置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确定。”
“然后。”
“塞壬计划已经提为九星,三部共享,现在眼部已经抽调出目前最大的资源来处理,脑部在联系品冠集团和相关势力,不过因为不确定银月号的情况,我们只能模糊打探,结果很不理想,同时刃部询问是否需要强行搜救。”
这时是深夜两点钟,但君家却注定不眠,直系三部的眼部长君镜夜在茫茫大海上失去联系,精心选拨而出的二十名刃部精英全部沉寂,塞壬计划陷入僵局。这个消息令这个庞大的家族机器立刻进入红色警戒状态,当下抽调核心区百分之二十的人员组成临时处理小组,三部所有六星之下的任务被强制终止,一切资源优先处理此次事件。
君冷邪极慢地点了下头表示满意,声音像严冬寒冽的风,“接通刃部。”
“已经与刃部总主事美杜莎联系上,正在等待刃部回应。”
会议室的大屏幕闪了闪,铁腕女主事美艳的容颜出现在屏幕上,她神情冰冷地向家主问好后便直截了当地说,“家主,是否需要强行搜救?”
强行搜救,就是无视一切阻力救援。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虽然眼部长君镜夜失踪,但仅仅只有两个小时,银月号上的一切情况都是未知,因此连霜无都只得选择耗时耗力的模糊打探,以免打草惊蛇……或者徒生笑话。毕竟若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君家可不是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那么简单,恐怕作为顶尖家族势力的威望顿时都要低上一层,这种打击虽然无形,却格外致命。但若是眼部长真的陷入危机,迟上一分钟都有可能发生惨案。这个决定只有家主能下,因为背后的责任只有家主能背。
君冷邪按在扶手上的手指不易觉察地动了动,最后摇了摇头,“不,继续以当前进度搜索。”作为君冷邪,他很担心他的哥哥,但作为君家主他必须对家族负责,一切为了最大的利益。
一定要活着啊。
“还有一件事。”然而美杜莎没有切断通讯,脸色也有些迟疑,“在通讯中断的前一天,塞壬计划核心组收到一条救援组转来的特殊信息,是……以眼部长的八星权限强行接通的。”
顿时哗然,在场的都是君家核心圈子的高层人员,自然明白‘八星’权限强行接通是什么概念,君家九星权限等级,拿到八星的不会超过十五个,就连美杜莎、霜无之流手上都仅仅是七星权限,可想而知八星的强悍。而高等的权限也有高等的限制,打个比方,当君镜夜用八星权限下达任何指令——包括出去买包烟什么的,他代表的就是君家眼部长这个身份而非君镜夜这个人,他需要对他每一个指令负责。
“播放记录!”连君冷邪的声音也多了点急切,君镜夜在通讯中断前强行发送的信息……会不会就是这次意外的原因?
八星任务进程是必须全程记录,直到正式完成才根据情况作出销毁或留档的决定,在家主九星权限的命令下,君沧溟与刃部的短暂通讯被立刻调出来。
“这里是银月号,我是04,银月号非常危险,眼部长的安全无法保证,我要求立刻终止塞壬计划。”
“很抱歉,我们没有收到任何异常反馈,请详细说明理由。”
“银月号上的工作人员有问题,再待下去……没有人会希望看到那个后果,立刻带走眼部长,否则就来不及了!”
“4号,如果你不能提供可靠的数据,我将结束通讯,同时你的档案上将会有一个违规记录。”
“……我想,我明白了。”
“请不要随意通讯,你的违规操作将在回归后处理。”
“不用,也许没有以后了,祝你好运。”
少年的嗓音低沉,从最初的略带急切变为近乎冷漠的冷静,最后四个字仿佛从舌尖上轻轻滚出,像是冰冷的嘲讽,又像……无奈的怜悯。
不长的录音很快播放完毕,会议厅陷入静默,能够聚在这里的无不是君家核心中的核心人员,但面对这样一份充满神秘预知意味的记录,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在这片静默中君冷邪走神了,他不但没有分析因果、考虑救援,反而在想……这个声音真的好熟悉啊。被刻意压低的、有些沙哑的、十三四岁男孩子的声音,冰冷果决的、一旦吐出嘴唇就没有半点儿犹豫的话语。
他是谁?君家主表情有些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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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念叨的君沧溟现在非常不好,任谁悬空挂在船身上时都好不到哪里去。
银月号已经彻底停止主动航行,在海浪的作用下随波漂浮,情况那是相当的不妙,若不是这艘游轮吨位够大设备够精良天气也够给力,一船人早就得下去喂鱼虾了。但继续指望事情会一直朝好发展显然不太实际,海上多变的天气、丧失大半防御能力的游轮、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每一个都可以带给他们巨大的麻烦。
早在发现游轮失去航向的昨天晚上,君沧溟就组织起‘眼部长护卫队’占据了第一层甲板,这个位置卡在下等舱房和娱乐区中间,因此在昨天群魔乱舞的夜里少有人逗留,清扫起来相对轻松——仅仅是相对轻松。游轮上的人都像是中了不知名的诅咒一般,易怒、暴躁、肆意妄为,他们没有任何顾虑,除了放纵自己黑暗的欲望再无他想,有些人在炽烈的阳光下会恢复些许理智,但当天色逐渐暗淡的时候,盛宴又将开幕。
【引诱心魔】,堕落最具盛名的种族天赋,顾名思义,即是诱发人心最深处的负面情绪的强悍精神系法术,使敌人迷失神智,沦为生死皆系于人手的木偶。而非常遗憾的是,同属黑暗精神系种族,君沧溟无法破解它。这和能力强弱没有关系,就好像刀是天生用来劈砍的而盾是天生用来防御的,拿着刀却强作盾用……不是坑爹吗?
同时,这片海域都被堕落‘污染’了,充满黑暗气息的精神波占据着每一寸空间,辐射着杂乱的波动。这种法术君沧溟也会,用精神术士级的精神源为引紊乱掉一片空间的精神网路,使区域内的精神信号扭曲变形,常用于小规模绝密行动中封锁战场。对付这种法术同样没有好方法。很显然,在第一轮交手中由于轻敌大意导致整个分身都被君沧溟吞噬干净的堕落,打算在第二轮中率先夺回主动权。
“啧。”君沧溟低头,把自己尖锐的虎牙没入手指,撕开原本有些愈合的伤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而他就着血液再次在船身上涂涂画画,一个个弯绕扭曲的字符在他手下成型。这是最原始的符文,生灵的血肉其实是绝佳的材料,尤其是充满天生灵气的血液,能够弥补君沧溟没有灵力的短板。
十指连心,这般硬生生的撕裂伤口,痛楚自然不必多言,不过君沧溟却像是半点没有觉察一样,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淌血的伤口狠狠擦过船身,同样追求极致精简的欧罗拉风格,二级符文‘驱逐亡灵’,对同属不死范畴的腐尸也有同样克制效果。没有办法,除了堕落这艘游轮上还有为数巨大且不断增长的腐尸大军,腐尸的孢子繁殖和尸毒感染对曾拥有极位之血的君沧溟无效,但对其他几个人类就大大的有问题了。
单纯用自身血肉绘制符文,对天生灵气的消耗很大,君沧溟画完符文只觉得一阵疲惫,拉了拉绳子,上面立刻有人把他扯了上去。他灵巧地一勾窗台,跃进打开的船窗,落在铺着厚厚毛地毯的地板上。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脸色看起来都不怎么好,君镜夜神情冷淡地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君沧溟凑过去坐下,非常警惕地给他来了个扫描,结果一切正常,除了稍稍虚弱外这个人类很健康。
“怎么样?”萧楚急急地问道。
“还可以吧。”君沧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手指,吮吸着伤口中渗出的血液。秦南看见他这个动作眉头顿时紧皱,“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剩下的人也注意到君沧溟凄惨的右手,五指上都有被粗暴咬开的痕迹,有的手指还不止一次,且带着在坚硬的船身上摩擦后的撕裂伤。他的手原本很漂亮,手指修长柔软,没有半点茧子和伤疤。
“怎么搞的……”君镜夜脸色一变,小心地捉住君沧溟的手,平摊在桌子上,“给他消毒包扎一下吧,看着都疼。”
君沧溟笑了笑,任消毒药水擦过自己淌血的伤口,依旧是连眉毛也不动一下的冷静神色。
“好了。”秦南收起医疗用品,示意治疗结束。他给君沧溟只用了简单处理,因为他发现在治疗过程中这个家伙的伤口竟然在自主收缩愈合,尽管速度很慢,对这种诡异情况他什么都没说,手法娴熟地用最不妨碍手指活动的方式给他包扎好伤口。
君沧溟看着自己的手指,舌尖又舔了舔虎牙,笑得很古怪。他其实很想说不要浪费药水啦,只要过一会他就会自动愈合到连伤疤都不剩,身为黑暗魔类,自愈是基本功呀。
血统解封10%,出现恶魔族第一体外特征魔瞳;血统解封30%,出现第二体外特征獠牙;血统解封50%,出现第三体外特征利爪;血统解封70%以上,体表将全盘魔化,并出现【嗜血】、【好战】等魔类天性。至于解封的极限君沧溟也不清楚,90%以后的魔化就已经非常不稳定了,很多恶魔会沉迷于此时强大的力量,根本不去管自己是否能控制得住,因此被暴走的血脉之力弄成毫无神智的疯子。而100%的血统解封是崇尚肆无忌惮的恶魔族少有的绝对禁忌,连他作为域主嫡传弟子也仅仅知晓一个‘堕魔化’的模糊字眼。一般来说,正常恶魔会把自己的血统固定在30%,那是最稳定的状态。
但是无论什么状态的解封,在他身上出现都是不正常。他记得非常清楚,早在他决绝地离开那片土地并立誓此生不再踏足时,就锁住了自己身上的极位之血。他用了十年从一个人变成一个魔类,又用十年洗掉自己身上每一分魔的习气,即使是最虔诚的圣堂牧师也不会发现当年重回大联邦的伊溟寒,身上曾经流淌着最古老尊荣的暗夜血脉。
恶魔的血脉传承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孕育,第二种是赋予。当年伊溟寒就是后者,在九岁那年,他终于承认人类的身体是他快速进步的枷锁,于是他答应接受‘那个人’的血液,成为一只混血恶魔。其实混血是种很尴尬的存在,他们抛弃了自己原本的种族,因此受到同族的不齿,又在力量上往往不及纯血,因此被纯血贵族排斥。所谓的赋予,并不是指咬一口再灌点血回去那么简单,比起人类的血液,魔血简直就是强酸,灌进人类身体会瞬间灼伤脆弱的血管。这需要通过一个非常复杂的仪式,家长(赋予者)将黑暗烙印嵌入幼崽(被赋予者)意识海,再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强行转化幼崽的种族,过程极度残忍痛苦,因此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君沧溟从离开那片土地就没有触动过自己的血脉之力,夺舍了正主的身体后更是仅仅留下意识海中的黑暗烙印,如果他无法再次得到家长的血液,血统就将一直沉睡,可现在的征兆却分明告诉他——他的血统正在一点点醒过来。
极位之血的解封,意味着魔类强悍的肉身、超高的黑暗亲和、几乎无敌的血统压制和无与伦比的种族技能。如果说人类状态下的伊溟寒实力是尊位巅峰,那么魔化后的伊溟寒能正面抗击法则,这就是差距。但同时,血统解封后他将失去人类身份的掩护,血统注定他要站在黑暗阵营,一切光明所属如见即杀。
是强行掐断血统解封,还是放任自由?君沧溟已经不是当年年少轻狂的域主弟子,伊溟寒可以为了与那片土地一刀两断毫不犹豫地抛弃血统,他却得细细思量这合不合算。他现在还没有办法修炼灵力,而且就算开始修炼,在度过灵力启蒙期之前灵修者不具备任何攻击手段。与是人就能练的精神力不同,灵力的门槛非常高,大联邦资质一般的灵修者五岁开始修炼,得到十五岁才能进入灵修八大等级中的士级,而且在灵级之前只能作为队伍里的炮灰。君沧溟资质是好,但也无法抵消这种限制,如果解封了血统就不同了,魔类和人类比起来强的真不是一星半点。打个比方,恶魔这个大族的肉体强度平均值是18,人类是6,只算灵修者则是10,整整8个数值的差距。君沧溟若是想放弃,就得掂量下这损失。
还没等君沧溟想出个所以然,萧楚便连珠炮似的急道,“这第一层甲板附近我和林年已经探察完了,信号还是传不出去,我本来想下舱房看一看的,可是……”他脸色铁青,没说下去。
君沧溟点了点头,“我的符文可以撑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商量好对策。”
在大联邦有一条无形的铁律——灵修界的归灵修界,世俗界的归世俗界,虽然大联邦全民修炼,但真正高端的秘密永远掌握在上层,这是一种限制更是一种保护。所以虽然没有哪条律令明文规定,大部分灵修者都很有默契地注意隐藏,尽量不把自己恐怖的力量暴露在普通人视线范围内。这一点混迹大联邦多年的君沧溟自然清楚,所以他更头痛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什么堕落啊腐尸啊精神王者种族啊……他该怎么说?他讨厌拖泥带水!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在其他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君镜夜却认真地询问道,“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挽救吗?”
“很难,除了被动地拖延时间外似乎没有好方法了。”君沧溟有点沮丧,虽然他是三大精神王者种族之首,但精神力于他只是辅佐,如果不是目前丧失灵力,他甚至不会把精神力当做主战能力用。
“你打不过他吗?”
“从等级上来说我们是同级,但我没有成年,战斗技术也比不上他,如果交手胜负很难说。”君沧溟很诚恳地回答,“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为了阻止我离开选择紊乱这片海域内的精神波,所以连他自己也不能再使用精神网,我们可以凭着这个做一些准备工作。”
“那我们该怎么办?”秦南冷静地说,“既无法逃离,又无法正面出击,除了被动地等待你口中那个怪物进攻……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还能苟活多久?”
他说得很不客气,“食物储备已经不多了,我们甚至无法求援,我想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
“我没有对你解释一切的义务。”君沧溟转头看向秦南,扯了扯嘴唇,眼底没有半点笑意,“你该庆幸到现在我仍以保住在场所有人的生命为行动前提,要知道——如果不是包袱太多,我怎么可能被困在这里。”
秦南当即脸色黑如锅底。
君沧溟毫不理会他,继续道,“今天晚上是一个大考验,黑夜是黑暗生物的主场,我想我们必须提前做点什么。”
聪慧的萧楚头一个理解他的意思,瞳孔顿时紧缩,嘴唇抖了抖,跟着林年也反应过来,表情不太好看。
“没错,其实按我的看法,第一时间就该清除掉那些人,他们只会是我们逃生的阻碍。”君沧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几个不自禁地仰头看他的‘同伴’,神情冷静得几乎冷酷,“我会开始行动,无论你们是否答应。”
“我想你是对的。”林年抓了抓脑袋,这个在刃部任职五年的老油条讪讪地说,“我没有意见。”
其实在场的人没有哪个手上是干净的,既然加入了刃部,就要有面对黑暗血腥的觉悟,只是要屠杀一群莫名其妙变成恶鬼一样的人类……真的很难下手,特别是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他们之前的同事,不过最后大家都同意清理船上的幸存者。
除了第一时间被君沧溟封锁的第一层甲板,整艘游轮已经变成地狱。再正直的人心底也有负面情绪,在堕落的引诱下谁也别想逃过,疯狂的人群在甲板上没有白天黑夜的狂欢,肆意地放纵心底每一份罪恶,鲜血染红地毯。没有哀嚎、没有恐惧,每个人在被别人放纵的欲望伤害的同时也放纵自己的欲望伤害别人,嫉妒、情欲、贪婪、懒惰、暴怒……不得解脱。
当君镜夜走上第二层甲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本能地感到恶心犯呕。
“这就是堕落的强大之处,所有人都有阴暗面,所以没有人可以躲得过,只能在他的操纵下沦为欲望的提线木偶。”
君镜夜侧过脸凝视身后的人,少年深蓝的瞳如同无星无月的夜空,虽然是极美的颜色,却令人恐惧。
“那么你呢?”他不由自主地问。
“我?”君沧溟答道,“所有人的意思就是指这世上所有拥有灵魂之火的生灵,自然也包括我。”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也和他们一样。”君镜夜道。
“嗯哼,当然是因为他希望这个游戏玩得长一点。”君沧溟低低地笑,话语有些含糊,每个字的尾音咬得又长又轻,低柔得近乎耳语,细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冰冷的流光。
谈话间,两人已经被周围疯狂的人群发现,满眼血丝的疯子一涌而上,想将清醒者一同拖进放纵的泥沼。
【精神爆破】
高频精神波悍然四射,精神网路的紊乱的确限制了君沧溟法术的精确度,但施法对象这么多,精确差一点也没有关系,一轮下去至少躺一排人。边上的君镜夜沉默了一会儿,拔出手枪开始一个接一个爆头。
等到黑夜降临的时候,银月号上已经基本没有活人气息了,腐尸和尸体都被残忍地丢进海水——为了毁尸灭迹,也为了隔绝蛊虫。聚在第三层甲板会合的五人看起来都被高强度的清扫工作和睡眠不足折腾得够呛,君沧溟坐在一旁眯着眼睛休息,其余四人小声争论什么,都没有去吵他。
因此,没有人看到君沧溟静静地抬起头眺望远方,瞳孔拉伸成漂亮圆润的橄榄形,以往粉白的唇瓣此刻却艳红润泽,比常人稍尖的森白犬齿轻咬下唇,有一种黑暗阴郁的另类美感。
魔性本恶。堕落以玩弄生灵为乐趣,君沧溟……也不会差到哪去,甚至更恶毒、更残忍。毕竟三大精神王者种族之首的那个种族,天性残忍好战,对杀戮的渴求写进每一寸骨血。
“真是……美丽的罪恶啊……”
君沧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常人看不见的灰色烟雾没入他体内,一瞬间耳畔似有凄厉的哭号。那是生灵实质化的恶念,是……黑暗阵营精神系种族喜爱的食物。
【等着我。】
苍白的脸,艳色的唇,漆黑的半长发在夜风中飘扬,少年微垂着脸,英气的眉斜飞入鬓,仿佛浓墨无意在雪白宣纸上溅开,有一种不经雕琢的野性不羁。他稚嫩的面容流淌着狩猎者的残忍狰狞,那么秀美妩媚的精致容颜,那么冰冷嗜血的癫狂魔性,极致的恶,极致的美。
【等着我。】
他对着融为一体的天与海,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