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让人几乎要窒息的寂静后，祺静最先笑了笑：“总之，先回去吧。”
    陈秋抬起头，笑了笑：“说的是，还是先回去吧，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人多力量大。”祺郡很认真地回答。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真的事态严重的话，那一定不是几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连翘也道。
    “难得你也会说聪明话。”白蔷似乎有点诧异地看了眼连翘。
    “只是没在状况中而已。”连翘淡淡道，“毕竟我不清楚你们口中强大的魔到底有多可怕。”
    陈秋笑了笑，“但是，你是对的。”
    “既然这样，就回去咯。”祺祥很迅速地将今天获得的资料以及大家的推断都传上了网络，然后打开驾驶座的门，发车回程。
    路上虽然有些凝重，但连翘却觉得气氛似乎要好很多——因为他觉得之前这车内人散发出排斥自己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所以说，虽然他们没有讲出来，实际上，这是不再厌恶我？
    仔细回想，好像是我试图阻止他们回去时才发生改变的。
    所以说，其实是因为觉得我是善意的，所以才改变态度？
    连翘微微弯起唇角笑了笑。
    ……我一直，都没有恶意，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连翘还想回去么？”不知安静了多久，陈秋突然问他。
    无论怎么样，连翘总是没办法适应陈秋这样直接的问话方式，他愣了一下，才道：“……啊，恩。”
    连翘的回答，使得没有驾车，各做各的人都将视线投往他身上。
    ……什么嘛，看起来每个人都各忙各的，实际上，你们都竖着耳朵偷听人话吧，你们这么八卦是要干嘛，真的有这么无聊么啊。
    连翘黑线，抽抽嘴角。
    陈秋微微有点诧异地扬眉——他见到刚才连翘积极的表现，以为他已经打算做为一名术者生活下来了。
    “……我以为你接受了自己的能力。”白蔷率先道出众人疑问。
    连翘笑了笑：“没有。我一直都不喜欢。”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被抒发开来的畅快感。“或者说，我厌恶这个能力。我憎恨拥有这个能力的自己，也憎恨着与这个能力相关的一切……”
    虽然内心痛苦不已，虽然厌恶这一切，但他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顿了一下，微笑：“同样，这包括你们。”
    是的，你们为你们的特别而骄傲自豪，而我，却只享受了这种能力带给自己的痛苦绝望，所以，我有什么为此庆幸喜悦的？
    我只是恨而已。
    陈秋他们有点诧异，但他们诧异是惊讶连翘居然这样直白。
    因为他们所揣测，所知道的连翘，绝对与直接没有任何关联。
    “我希望能够回到平凡普通的生活中去。”连翘道，“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弱小的普通人那样混混噩噩地活着，完全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翘道，“我不稀罕什么荣耀，所以也不想要这些劳什子责任。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没有那么强大，能承担这些。”笑了笑，道，“而且，你们有很多人，而我，只有自己，没有人能够与我一同承担。”
    在场人没有一个打算说什么“你还有我”这样的蠢话。
    因为他们知道，连翘与他们之间并没有多么强大的羁绊，哪怕再过多少年，也一样。
    这只有通过成长才能联系起来的情感，并不是一句话就能施舍。
    因为他们身处的层面不一样，经历的事情不一样，看事物的角度不一样，这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正如连翘说的，哪怕他是陈秋的直属学弟，他也是单独的一个。
    陈秋他们一队是一个个体，而连翘，也只有一个。
    这并不是哪个人要刻意造成的距离，但的确是人力无法违背的原理。
    “……我想回去。”连翘轻笑，垂下眼，摊开自己的手掌，然后又慢慢握拢：“但是我知道，我回不去。”
    “如果我不想人生就此毁掉的话，我只能接受这个能力。”连翘低声道，“我一直都很清楚。”低笑着，“其实，我并不如你们想的那样，不知死活。”
    其他人都沉默着，听着连翘的低语。
    寂静车内，只有祺祥驾车发出闷闷的声音以及细微的晃动。
    “其实我是最没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连翘喃喃，“就在刚才，我突然觉得，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却又带着笑意道，“但也就是刚才，我变得很想活下来，很想弄清楚，这该死的能力，到底能够被控制到什么程度。”
    “所以。”连翘抬起头，带着平静的表情，道，“请多多指教，前辈们，”再又转脸，朝陈秋点点头：“学长，多谢您的指导，今后也请不要放弃我。”
    大家的脸色有点复杂，但都齐齐露出了有些轻松的神情。
    陈秋倒没有想太多，只是笑了笑：“……当然，你的能力，非常珍贵，无论你是喜欢也好，厌恶也好，你的确是被它眷顾着。所以，为了能使得你能够熟练使用这个，我会尽可能的努力。”
    “并不需要喜欢。”白蔷淡淡道，“只要能使用就够了。”
    “术，这种东西本身来说，并不具备情感，你是喜欢也好，厌恶也罢，它并不会有什么改变。”陈秋笑了笑，看着连翘那微微垂着的头，有点翘翘的一缕头发，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大家一开始会觉得他任性，不知死活又脾气糟糕，现在可能觉得他并不坏，而且也算是心地善良，只是可能因为有着悲伤过往所以才不得不将真正的自己隐匿在冷漠自私的面具下。
    但陈秋一开始就知道。
    眼前这个孩子，他只有十四岁。
    自己十五岁时遇到了印渚，然后通过印渚，接触到了这个匪夷所思却又充满温暖欢乐的地方，被大家陪伴着，一步一步慢慢成长起来。
    一开始，自己就被温柔对待，虽然过往有些灰暗，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接触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就被大家喜欢着，宠爱着。
    所以，我才能为自己的特殊而感到庆幸，骄傲。
    但连翘，甚至比那时候的我还要年幼，却很可能已经经历过让他悲伤的过往。
    身边没有能够让他安心信赖的对象，没有生机勃勃的伙伴，没有真诚热心的朋友。
    他只有一个人。
    陈秋一想到这一点，就不由地对连翘产生了一种怜惜感。
    当然，他知道连翘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自尊心却是非常高的，所以他只是揉揉连翘的头发，笑道，“但在使用术，或者说是在了解术的过程中，你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事物。”
    连翘有点迟疑地抬起头，看着陈秋。
    “也会遇到不一样的人。”陈秋微笑。
    “就像我们一样。”祺郡扑进陈秋的怀里，抱住陈秋的腰，朝连翘骄傲宣布，“虽然我们没办法跟你达成这样的联系，但是你会遇到跟我们一样的人。”
    “前提是，你会慢慢成长，不要忘记自己的内心。”祺祥也抽空接了句腔。
    ……所以说啊，你们到底有多爱听墙角啊！你专心开车会死啊！
    连翘黑线。
    “不知不觉就会出现。”陈秋笑着补充，“所以说，你不用担心，走着走着，你就会发现，身边的人渐渐多起来。”
    “你也定会为你拥有的能力自豪。”祺静道，“因为之后的你能够将自己珍惜的物事全数抓在掌心，不会再次丢失。”停了一下，又道：“还会被人尊敬，”露出有点诡异的笑容：“畏惧。”
    ……被人怕你很自豪？
    这下，连陈秋都不自觉地在心里吐槽了。
    “小秋秋的能力是言。”白蔷道，“所以，他说的一定会成为真实。”
    连翘愣了愣，才低下头，傲娇地嚷嚷，“我管你们怎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