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儿。”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略带沙哑，有点魅惑，叫的，是我的名字。
    我木立当场，而我抱着的人也瞬间浑身僵硬。
    “大王……”我听到耳边的人的声音，若不是他瞬间冷硬如铁的身体，我真的听不出任何端倪。除了小小的惊诧。
    嬴政……
    我轻轻推开蒙恬，深呼吸，转身，拜倒，并不看他：
    “李菀拜见大王。”
    一刹那的沉默后，是蒙恬的声音：“大王……”
    “大王，菀姑娘知道您醒来以后，喜极而泣……”王绾忙打圆场。
    我终于肯抬头看他，我想知道这个男人看到我和别的男人抱着，会有一种什么样子的表情——虽然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情欲的拥抱……
    想象中的表情，竟然基本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他已驾驭了帝王之术中的一条：猜不透……
    苍白的俊颜，略微上翘的唇，一双眼睛盯着我，没有了平时的温度。
    是因为看到我和蒙恬拥抱吗？
    不，李菀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你，已经没有爱了……
    我和蒙恬就这样跪着，我不言，蒙恬不语，嬴政也不发话。
    他身后，只有王绾，王翦，吴顺，并没有其他人。
    楚楚呢？我四下张望。
    难道，刚才只是我的错觉？只是因为没有睡好，所以产生了那样的幻觉？
    可是，分明嬴政醒了。
    他穿着同样的白色的内衣，虽然外面多了件黑色的大麾。
    他仍旧踏着那双鞋……
    “找什么呢？见到寡人醒来，怎么突然魂不守舍了？”终于还是他打破了僵持。
    他一把拽起我，拉入怀中。脑中电光火石，他刚才也是用这样的动作，这样的霸道拉楚楚的。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瞬间低头，咬住我的唇：
    “这几日想得我好苦……”
    如遭雷击，失去思维。
    我脑中瞬间一阵空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错觉？
    不容多想，身体已经跟随本能，更深地吻他。刚刚止住的泪水，顺着外眼角，寂寂流淌，消散，我却不知，这泪，到底是什么味道……
    我就这样傻傻的，由他牵着，回了秦宫。
    王绾将近期的上书拿给嬴政，也不多说，便请安出去。只是不见了王翦和蒙恬……不过也正常，刚才我抱着蒙恬，他自然没可能现在如此坦然地见嬴政，王翦自然是去陪蒙恬了。不过说什么也不能连累到蒙恬。
    “那个，我，和蒙恬，没什么的……”
    坐于案几前的嬴政抬头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傻丫头！”复又低下头去。
    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大病初愈，他的脸颊明显瘦削了一圈，远看更显凌厉威严，只是，仿佛精神上仍是奕奕神采，魅力不减当初。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他安静地做他的事情，我看书，偶尔偷看他一眼，怕被他发现，又期待他看到我之后温柔的眼眸。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真的是我早晨因为没有睡醒而发癫产生的幻觉？
    “恩……”我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若是我叫他大王，且白天的事情根本是我在发癔症，那么，一定好伤感情，可是，心中总是有那样一个疙瘩绊在那里，阻止着我唤出从前的称呼。
    “恩？有事吗？”我盯着他，他只是搭话，并不抬头看我。看他这样的忙，我也没有问话的勇气，遂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双手抱着腿坐在榻上，头低下来，只是闷闷道：“没事。”
    他也不多说，我自觉无趣，便拿起《诗经》来读。可能是这几日照顾他睡得太少了，他无恙，自然心也放松下来，没多久，就扔下书，慢慢睡去。
    其实睡得并不沉。
    我穿着淡粉色的纱裙，和歌舞坊的女孩子们一起翩翩起舞，眼眸却一直不曾离开过高高在上却模糊不清的嬴政。一曲舞罢，我盈盈走下，却见嬴政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紫衣的小身影。我正要上前问清楚，却被一个金冠束发的高大男子挡住了去路，他背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可那倨傲风流的声音听得却是极清楚：
    “秦王若想我赵国借给贵国粮食……”忽然一把抱起我，“便将这姑娘送予寡人，如何？”
    “不要啊，不要啊……”我想大声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只听紫衣那边传来咯咯娇笑，带着软软不容抗拒的魔音道：“大王，不必管她！”
    远方的嬴政看不清眉眼，淡淡的，好像留下一抹微笑，暧昧不明，抱着紫衣女子离去。
    “你不是要为他守着吗？哈哈哈！最终，我还是赢家！”冷酷倨傲的声音有如疯魔了一般响彻耳际。
    “不要啊！你会后悔的！”
    “不要啊！”我猛然坐起身，喘着粗气，一大口一大口的，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凝结，落下，看到微湿的发丝，空茫的无助，垂在眼前。
    右手乱抓，仿佛想找到一个可以救命的稻草，却是空空。
    空空？
    我急速转头，确实是空空，嬴政不在身侧。
    我赤着脚跑出去，夜凉如水，我清楚的感觉到了习习晚风。大殿空空，守夜的太监可能睡着了，并未觉察出我的惊醒。平时随侍嬴政左右的人业已不见。
    我重重咬在手背上，感到了深深的痛楚和丝丝的血腥。失魂落魄地走到案几前，看到了今日王绾呈给嬴政的上书，上面清楚地留着嬴政的御批，刻痕还是新的。旁边是嬴政的刀笔。
    呵呵呵呵……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回榻上的，只知道这几天自己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我自顾自地傻笑起来，泪却是越流越多。我不知道，自己是哭是笑，只知道：嬴政，真的不见了。
    这么多泪，竟然仍旧这样执着地淌着，不知疲倦，不会枯竭。
    双眸到死泪方竭
    心自成灰情始尽
    犹不甘心，固执地睁着眼睛，仿佛等着什么。
    直到听到奚奚苏苏的衣袂摩擦声。
    以为自己会迎上去问个清楚明白，却是轻轻转身，闭上双眼。
    听到嬴政躺下的声音，接下来，就不再动了。
    我等了好久好久，仿佛沧海变成了桑田，直到听到他匀匀的呼吸，才缓缓转过身来。
    看着他的睡脸，我笑了，不知为何。
    他身上，有我不熟悉的味道。魅惑，馨香。
    不属于他，亦不属于我。
    胡思乱想，辗转反侧。
    一夜无眠。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感到他略凑近我脸的呼吸。我有一种冲动就是睁开眼睛，看看他的模样，对他微笑。可当我真的睁开双眼，他已远离……
    原来两个人之间是如此的其妙。
    如此的，没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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