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二十五回 碧蟾还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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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奚慕晡提到井下有“东西”,朱君然派人连夜下到蜕园深处的那口井里打捞,果然捞上来两样物事。
一件是太子心心念念的、用上等碧玉雕琢而成、双眼里嵌着两颗金黄色玛瑙的“青蛙”。
其实那不是蛙而是蟾。朱君然知道太子一大早起床就因为奚慕晡半夜被抬出宫而气恼不休,故而有意想拿这宝蟾来哄他开心,宇文信说是不妥,朱君然不听,宇文信只好将碧蟾用红绸包了送来东宫,果然令太子爱不释手。
“那么还有一样东西是什么?小千说他的玉簪掉在里头了,是簪子么?”
太子一面抱着玉蟾在东宫大殿里学青蛙跳个不停,一面问宇文信。
宇文信轻轻地摇头,对太子福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却被太子跑过去拉住她的裙子。她低头躲避着太子的目光,太子却固执地绕到她身前,只见她满脸泪水,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哭声。
孩子头回见她哭得这般凄哀,顿时心焦起来。“姑姑……姑姑为何伤心?”
宇文信只是苍白着脸流泪,一言不发地掰开孩子饱含关切的小手哭泣着离开了,纤弱的身体伴着略显摇晃的步态,仿佛随时都要伤心过度晕厥倒地一般。
小太子心神不宁,将东宫所有侍从传来问话,那些太监宫女虽然在半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得了宇文信的指示而不敢在太子面前乱说,有些宫女也只是嘤嘤哭着。
小太子忍无可忍,最后威逼利诱地从贴身侍官小万和小百两人口中逼出话来。
原来,那打捞起来的第二样物事,竟然是跟了宇文信十年的丫头——蟾儿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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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儿是被一块石头坠着沉井的,据说已经在井水里浸了至少三日,被打捞起来时尸身浮肿的相当骇人。宇文信当时提着宫灯撩开她披散的头发,慢慢辨认清楚确实是蟾儿后,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蟾儿今年不过十六岁,进宫第一日就跟了宇文信,宇文信十年来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她规矩,教她写字念书,宇文信对她的悉心教养是这宫里人有目共睹的,人人都说宇文信是把蟾儿当妹妹、甚至是当做了寄情的子女来疼宠的。
如今,蟾儿不明不白溺死在这井下,且死状凄惨至极,如何不令宇文信和那些平日里与蟾儿交好的小姐妹痛心!就连那些和蟾儿没什么往来的宫人侍卫于半夜听说了事情之后也都忍不住唏嘘同情,只可怜这宫中的暗斗又让一位丽人枉死。
而宫里从昨夜就生出了许多鬼鬼怪怪的传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开的,都说太子见到的玉蟾正是蟾儿的冤魂,之所以引太子去井边就是想请太子为她伸冤。
小百这么说着,小太子只是呆愣愣地听,小万见他没有反应便唤了他一声,哪知孩子竟然像是突然受了天大的惊吓一般将怀里抱着的玉蟾慌乱地丢在了地上,疾步跳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捂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一帮嬷嬷忙乱地劝慰,他都不出来,只是躲在被子里依依呀呀地怪叫着不清不楚的话语,吓得宫人们赶紧跑去勾弋殿请宇文信。
宇文信一走进东宫就看见了摔在墙角碎成了四五块的玉蟾,一下明白太子定是知道了,她扶着头差点又晕过去,最后缓过气来对跪了一地的奴才喝道:“苍天啊!你们!你们这些不长进的东西,三日前合该砍了你们的头!!”她骂着就哭了出来,她从昨夜到现在已经哭了无数次了,之前是为了蟾儿,现在是担心太子。
“切不可乱说,切不可乱说!……我之前交代了多少句啊,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你们倒是想想,若是和蟾儿在一起的人是你们自己……”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她实在不愿再去想起蟾儿的那副死状,但跪在地上的一帮人脑袋里已经忍不住地想象开了,想着自己在大黑天和一个死人泡在同一口井里,蟾儿就直愣愣地飘在自己脚底下,她肿胀着脸,双目突出地仰头看着自己,她的头发如水草一样荡悠悠地飘在水中,不时缠裹住自己的脚,或者见她伸着苍白的手,仿佛随时准备拉住任何一个下水的生人……简直越想越叫人胆寒!
宇文信见他们各个面色铁青,哭着怒喝道:“怎么?知道怕了?!!太子还只是孩子,你们就敢浑说了吓唬他……还不快去请太医!若是被吓出个好歹,看太皇太后还让不让你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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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高烧,连烧了一日一夜都退不了热,再持续下去,不烧死也得烧傻。
太皇太后叶瞻将孩子接到自己的仁寿宫,几乎一刻不离床地守着,到了晚些时候她竟然犯了头疾,教她疼得生不如死。
柳启匆忙地将奚慕晡上次敬献来的最后一粒葳蕤丹给她服了,勉强镇了痛,但她刚醒来就听见太子在梦魇中胡言乱语、时哭时笑、大喊大叫,渐渐地气息歇微,叶瞻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心疼加头疼竟再次晕死了过去。
柳启慌忙跑到奚府去求药,半夜里敲开奚慕晡的大门才知道奚慕晡打昨天半夜回来后就连吐了七八次血,眼下也是不省人事的了。
这一日恰巧就是腊月二十六,正是小年夜,从皇宫到官宦人家再到百姓家,全都因听闻宫里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而不敢作任何节日张罗,整个京城肃杀一片。
但打孩子病倒后,朱君然没有去仁寿宫看望过一次,白茅第一日诊治后回瑾身殿跟他报告,只是叹着气说“小儿惊悸怔忡常致夭亡,在民间像太子这般症状也已属于‘落了魂’”云云。
朱君然只是站在桌案后写字,没有抬头看他,淡淡问道:“卿无救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