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十回 误解忠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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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无储听见身后含笑的问话转过身来,他怀里还抱着个巨大的乾坤罗盘,一见是皇帝连忙放下卷在裤腰上的衣袍下摆走过来行礼。
“免了吧。”朱君然打量着他的样子,笑道:“朕从前以为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测验、历法、术数,勾管阴阳、宸宿、预见,已是十分了不得了,原来竟还懂得黄大仙、张天师的‘神咒’和‘风水’……你是想作钦天监呢还是太史令啊?”
康无储眯眼笑道:“皇上取笑臣了。那‘神咒’是臣听了‘大师们’的念词觉得实在没水准才胡编了一套,不致叫满街百姓笑话了咱官宦人家;至于‘风水’,只因为奚慕晡太小气,凡事都藏着掖着,臣与他相交数载,今次有幸第三回进他后院,乘他出远门便拿了八卦盘来看看他是不是在后院藏了宝贝。”
一旁的宇文信听完掩口笑问:“可有结果?”
康无储摇了摇头,表情凝重起来,“不但无宝,还寻到了三处大大的冲煞。晦气!”
“‘冲煞’?何解?”朱君然问他。
康无储拱手:“事有不可言者,皇上恕罪。”
朱君然没有强求,楚阑却很不高兴,在一旁狠瞪康无储,康无储忽然转头问他这房子以前的主人是何方人士,楚阑脸色微变,最后摇头说不知道。
朱君然冷眼看着,也不多话,在后院中走了一圈儿后,迈步进了奚慕晡的书房“知止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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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间书房都漫溢着不知名的清香和墨香,是奚慕晡身上一贯带着的舒爽气味。书房迎门的墙壁上没有悬挂夫子尊像,倒是有一副字——
知止而后有定
定而后能静
静而后能安
——十六字狂草,笔力苍劲,字呈癫狂,无端勾起看客许多揣测——试想,一个人如何能抱大开大阖、痴绝狂妄之态写下这“静定思”之铭?莫不是真的勘破人世幻影、百年瞬息?
朱君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字,只觉得字字旋转狂舞,于白纸上幻构了一个影像——见奚慕晡立于案前挽袖狂书,力尽之后将狼毫掷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竟是一副神枯心死的表情——朱君然看见他慢慢流下眼泪,只觉得心襟一时间摇荡不已,止不住往后倒退了数步,宇文信和康无储见他摇摇欲倒,连忙扶住。
“主子当心……”
朱君然好容易站稳,面色苍白地朝二人摆了摆手,“无碍。”
随后深深吐息了两次,转头问楚阑:“这是你家大人写的?”
楚阑眨了眨大眼睛,低头支吾道:“小的不识字,所以从不注意这些个东西,兴许搬进这幢房子时就挂在这里了……”
康无储连忙说道:“奚慕晡这人死板得要命,他只会写端端正正圆圆滑滑的颜氏小楷,哪能……”
话未说完,宇文信低着头沉声打断了他:“主子,奴婢曾听别人说过,奚大人不但右手能写清丽的颜体正楷,左手更能写一手天上有人间无的行草,只是不轻易外露,见过的人甚少,这字是不是出自他手,奴婢也不清楚。”她说话从来只作陈述不作判断,可谓滴水不露,但她的意思朱君然是明白的。
朱君然又看了一会儿字,“朕怎么觉得笔迹这么眼熟呢?像在哪里见过……”
“这狂草嘛,哪哪都眼熟,街边孩童的鬼画符也就这般模样……”
康无储语气颇为轻率,他一说完朱君然就冷冷瞥了他一眼,“康爱卿倒很舍得诋毁自己的眼光,殊不知越想糊弄朕,这里头猫腻越大……你如此庇护他,看来坊间的传言倒有几分真了。朕本不打算深究,但你的态度倒叫朕来了兴头,回去之后把你该禀报的事情都呈上来吧。”
康无储愣了愣,楚阑在一旁亦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宇文信将他满脸的焦虑全然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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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奚府时天已经黑了,街两旁挂了不少灯笼,虽是冬夜,但夜市初开,有不少人顶着寒气出来闲逛。朱君然没有坐轿,一边想事情一边信步在人群中慢慢穿行,走了一段后发觉从身旁经过的许多孩子在传唱类似的童谣。你一句,我一句,唱得甚是喜庆。
宇文信看见他微蹙眉头,连忙拉住三个孩子,给了几个钱让那些孩子完完整整地唱一遍。
几个孩子记得并不全,吆喝几声叫来几个小伙伴,只见十个孩子排作一排,站在一条僻静巷子里对着朱君然唱起来。
“龙张嘴,坛开啦!
死生有命,难测祸福。
急请神婆画黄符,贴入奚府为朱服。
东边祝祷世代昌,西边连唱家安康。
中间栋梁急来撑,顺男顺女两面忙。
柳叶万万出宫墙,说是灵丹换寿长。
葳蕤啊葳蕤,
人都嫁了,药能留香?”
朱君然连听三遍,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信也听出了蹊跷,皱眉问那几个孩子:“谁教你们唱的?”
几个孩子彼此指认一番,居然也说不清楚源头是谁,见宇文信和朱君然穿戴气质不同凡响,害怕惹祸便一哄而散了。
宇文信绞着手绢道:“何人如此大胆,不但扯了柯康赵梁冯柳万这么多位大人,就连主子和太皇太后都编进去了……”
朱君然收了笑容,沉声道:“除了‘开坛请神婆’的事主,还能有谁?莫怪乎那么多人送他人情,听他这么满街编派恐怕也没人敢不给他面子了。他人虽出京,倒也料事如神。……把驱邪的事搞得惊天动地,以此向叶瞻表明他归附于朕,倒‘嫁’得有情有义,也不怕临到头时连好死都不能……分明宵小,偏要学正人君子。实乃自作孽!”
五日后,恪军统领成国公殿元大将军宇文晗在朝堂上荐礼部侍郎康无储领钦天监监正卿之职,最后因为叶氏一党颇有微词不得不按下。
那一日晚些时候,派去寻找三俎和奚慕晡的角端回到旋影亭报告奚慕晡等人的下落。
“属下与目羽昨晚在都城外八百里的一个道观里寻到了三俎,见三人与奚大人相处亲近,没有大碍便赶回来报告,留目羽跟着他们。没有惊动奚大人,只匆忙带回了三俎的信,敬请主子拆阅。”
朱君然接过信,刚刚拆开就闻见了淡淡清香,是奚慕晡身上的香。他顿时觉得遍体通畅,就连心里都漾起微微的暖意。“这才跟了他几天,就连气味儿都随他了,一群狗东西……”他的语气似嗔似骂,信未看自己倒先轻笑起来。
跪在地上的角端见状讶异非常,心道主子历来体恤亲卫,责骂时点到为止并不稀奇,但脸上那副微蹙眉头又含浅笑的神情却像染了相思,以往只在提起小王爷的时候才会得见,真是怪哉。
朱君然并无自知,抖开信纸只看见简单的一句话——“吾等有失,事出无因,此行多疑,须得三思,且寻根底,冀上谅之。”
确实是豕的笔迹,可谓字字暗藏危机,想是三俎被奚慕晡算计了,但联想到他们这么多日竟没人回来报告,而角端又形容他们“相处亲近”,朱君然越发觉得奇怪。
“奚慕晡有离魂香,他们……”
角端连忙摇头:“不会,腊是用药高手。有她在,不可能没有察觉。属下当日接了信后,豕就催促属下快走,具体何事属下并未及多问。想来豕有分寸。”
朱君然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你且回去,三俎想查就让他们查到底,行事谨慎些便好。如果……发觉奚慕晡确实不妥,朕准他们就地办了,也好叫罗剡死心。”
“是!”角端领命后起身要走,朱君然凝目看着他腰侧晃动的宝剑,又转眼看了看手中的信纸,轻轻嗅着纸上浮荡的暗香,渐渐地竟忆起那一晚一掌将奚慕晡胳膊拍得脱臼后怀抱着他替他擦泪的场景。朱君然心里一紧,连忙唤住角端。
“主子还有何吩咐?”
朱君然一颗心起伏了数下,呆立一会儿后闭上眼睛冷冷道:“他若真的不规矩,还是……带回来……有本事搅得朕心神不宁,朕便让他永世翻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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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那一章最后一段的“撅着屁/股”被和谐了,是很常规的内容,于是吉祥看着那两个星号,又海皮了一阵。现在整个社会的状态真的很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