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六回 明确立场(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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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言中罗靖与妻子伉俪情深恩爱非常,他虽是武人,但他妻子却是个极爱诗词棋画的温婉女子,可惜多年前就已病故。罗靖起初因爱妻之亡不得开解,后来他的好友——左丞相柯世昌在某次陪他祭悼时见他情状惨痛便在他身旁赋诗一首,没想到帮罗靖寻到了移情之法。从此后,每年将军夫人忌日时,将军府都要大宴天下文人雅士,宴上众人尽情吟诗作赋挥毫泼墨,时辰到后再将诗词画笺尽数焚化,以诗酒画祭妻。此法延续十多年,将祭宴摆成哀而不伤的雅宴也渐渐成了天朝一大盛事。罗靖对亡妻的痴心苦情也一直在民间流传颂扬。
    奚慕晡去年也是参加了将军府祭宴的,不过宴会上有才之士太多,而他无心争锋,最后只落得个边席陪酒和为他人喝彩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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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靖生性疏狂放达,哈哈大笑着走进朝房,身上的三爪蟒服荣光四射,灰白胡须也因大笑而不住颤动,一身征战南北练就的无匹豪气叫屋内起身行礼的众大臣平白地似矮了几分。
    罗靖倒不甚在意,爽朗地回了众人一礼,眸光一扫却已经嗅到了屋内僵持尴尬的气息,便对身前的赵牧栋笑道:“赵大人,老夫看大伙儿面露晦色,怕是刚才又闹了一出吧?”
    赵牧栋虽然年仅四十,但算得两朝重臣,他是从来不怕暗事也不会嚼舌的,便端着仪态一板一眼道:“将军此言差矣,在座众人同殿为臣一向亲睦,怎谈得上‘闹’字?刚才不过是万大人说起皇上三日前请奚大人到旋影亭喝酒的事情,我等在心内深感皇上和太皇太后多年来的礼遇恩德便一时默然长记而已。”
    这话后半句可真叫黑白颠倒了,至于前半句则怎么听怎么像是对朝中局势的讥讽,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赵木头可以将话说得得这般“周正诚恳”。
    奚慕晡站在桌子边低着头好笑,罗靖转头看他他也不曾察觉,却听罗靖开了腔,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万大人果真是万事通啊,不过听说太皇太后上月游园时提到了‘小金手’,万大人至今都没能给个确切说法,老夫原以为大人会为此困扰烦心本想提点两句,倒没想万大人竟还有闲情关心皇上和谁喝了酒。……奚大人也不必为万大人一句玩笑话为难,老夫回京后日日都要和皇上喝一回,怎地就没人说一说长长老夫的势头呢?”
    此番话一出众人只觉惊异,一是为那传说中的“小金手”。自从叶氏那日让万翦用“小金手”筹措银两后,万翦日思夜想,但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小金手”指的什么。他私下里请教了许多人,但没一个人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皇帝近日又拿着叶氏的懿旨给他下了筹银子的最后期限,急得他夜夜难眠。刚才一听罗靖要给他指点,他眼睛“唰”地就亮了,但听完罗靖后面的话,眼中光芒又“噗”地灭了。罗靖那话摆明了是给奚慕晡撑腰的,也是暗骂了他万翦欺软怕硬。众人心领神会,想得远的甚至已经在思索回京不过两载的奚慕晡究竟和大将军有何渊源,竟能得大将军如此关怀。
    奚慕晡对此也是受宠若惊,忙忙地弓腰对罗靖行了一礼。但腰弯下去后猛又觉得不妥,连忙转身对万翦同样行了一礼才默默站到墙角去。
    一来他不是皇帝的人,又是文臣,自不必和罗靖有太深交情;二来他觉得实在不必为了一句话开罪万翦;三来,是他忽然想起了那夜在旋影亭里庄安王常芷闻劝慰皇帝时说过的一句话——“等把罗老头求你的事情办了才好”。
    朝中有脸面让朱君然手下留情的“罗”姓之人大抵只有罗靖,只是,奚慕晡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他何时与罗靖有过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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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一刻,朝仪太监来请,百官陆续从朝房赶到奉天殿前,御史中丞梁燕已经抬着朝班大臣的名簿早早等在了汉白玉阶下。众人去他那儿勾了自己名号,仔细扶正漆纱冠,束紧嵌玉腰带,蹬实黑锻朝靴,待金鞭三响后文武分列整齐地进入大殿。
    早朝各项事宜按部就班地进行,与其他日子无异,唯一让人感觉怪异的就是坐在龙椅上那人的状态。
    朱君然早朝时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极尽专注的,眉宇间的冷冽威严和睿智之气一直叫众臣或敬或怕,但今日早朝开始不久,他就单手拄着额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御案上不知什么东西出神。那副又像清醒又像恍惚的神情是他登位十多年来从没在朝堂上显现过的。
    有三个大臣奏报了事情,他都是一个“准”字打发过去。折子递上去后他也只是随性看一眼就搁在案上。
    有眼力的人都知道这样“遐思”的时刻不宜打扰,便都十分默契地静默下来。
    奚慕晡站在右二列倒数第四排的位置上,因为身形瘦削,两年来一直躲在“暗处”与人无争,可谓缩在众人身后得享“荫蔽”之福,此刻皇帝不发话、众人不议论,他自然不用时时警惕朝堂上的风云暗涌,规规矩矩地躲在那方寸之地微微抬眼看着高位上那人的每一个表情变换。
    朱君然的眼瞳是深黑色的,嘴唇红润,脸色也不错,也就是说他昨夜所中的离魂香已经解了。那离魂香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者会呈现如佔言所述“火凤涅槃(脸颊异常潮红),焰烬羽化(嘴唇苍白),西星灰劫(瞳仁颜色灰败)”等症状。朱君然昨夜点着那支蜡烛不久就已经中毒了,而他现在恢复了常态,若不是握有解药,就是听凭身体将毒化用了。而这世上有离魂香解药的不会超过三个人。奚慕晡想起昨夜朱君然说的一句话——“为人君其实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幸运和悲哀,你大概不懂……”
    奚慕晡现在懂了。
    历代帝王大多服毒成习,只因“毒药”是毒亦是药,只需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地摄入自然能改变气血耗损之力。自古皇帝便是靠吃毒的方法来防患奸人毒害,这大概就是朱君然所说的“幸运和悲哀”了。
    奚慕晡想着,心里泛起微微的酸楚,他将紧握在掌中的离魂香解药碾碎,直至粉末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才算缓和了心上的歉疚。他能做的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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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沉闷地站了一盏茶时间,京兆尹突然走了出来。
    “皇上,臣有要事禀奏。”
    朱君然闻言依旧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像反应过来般轻轻“唔”了一声。
    京兆尹拱手道:“京内连日来很不太平,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帮专进闺房的采花大盗,人数众多,行踪隐密,且个个武功高强,又善使秘药。首案发生至今短短五日,受害的人家已逾四十二户,京内人心惶惶。臣连日来倾尽都内巡捕人员多方调查搜捕但收效甚微,臣心急如焚又力不能从……臣恐怕……要恳请皇上调派晔军胁从破案……”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一惊,左左右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采花贼之事现在已是街知巷闻,众人对案子始末倒没觉多大新奇,只是这等祸害百姓的大案还没告破,负责此案却侦办不利的京兆尹就主动将之呈上来,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众人初听时已经觉得诧异,但等听到他请调晔军时更觉石破天惊。
    晔军有属兵六万,分驻在北京城郊外西营、北营、南营中,乃闻名天朝的将勇兵悍的精锐之师,只不过——晔军晔军,“叶”军也——虽然其中南营晔军从成祖时便是皇帝的嫡系部队,但月前南营晔军已被朱君然派去镇守因水患而动荡不已的翼州,剩下的两营就是皇帝轻易调不动的了。
    京兆尹现在提出这样的请求,定然是得了他人授意。虽然仁宗在位时也有过调派晔军支援京内办案的先例,但今时不同往日,名曰协助破案,但大军入了北京城门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君然听完依旧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才放下一直撑着头的手臂,转眼睇着京兆尹。
    “朕看卿欲言又止,怕是没说完吧?”
    皇帝话一出,京兆尹脸色已然铁青一片,举袖子擦了擦汗结巴道:“臣……臣……”
    朱君然微微扬手示意他打住。他的眸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在了右丞相冯平身上,冷冷道:“罢了,剩下的话恐怕右相来说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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