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游国 幻游国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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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深夜走在寂静无声的街上,一条人影在你面前一闪即逝,你会呆愣数秒,然后摇摇头,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当你在卫生间照着镜子,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镜子中,双眼直直地看着你,你会尖叫一声,转过身去,却发现背后其实空无一物,然后再次理智地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当然,如果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就可能把他们当作鬼影,然后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祷告、忏悔、祈求原谅。
然而,我想告诉你们,那极有可能不是幻觉,也不是鬼影,那只是普普通通的幻游国国民。
他们的出现无因无果,因为瞬间变换地点是他们的生存状态,也就是说,这一秒,他们足下是白雪皑皑千里封冻的雪山,下一秒,便可能变为金黄灿烂灼烫酷热的沙漠,或者一片纯蓝浩瀚无比的汪洋大海。你在吃饭、洗澡,工作、学习,甚至是**……他们都会在你身边闪现而过,而你可能毫无所觉。但是放心,不用担心偷窥问题,他们甚至还没看清床上的是**的躯体,就不能自主地隐没了身形。
每分每秒,他们都穿梭于不同的环境、情景之中——当然,这是在我们的角度看来,切换到他们的角度,便是我们的世界不停地切入他们的视线。
幻游国的国民,他们的足迹遍布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世界有多大,他们的领土就有多辽阔。然而,他们的无所不在,并不能弥补他们在每个地点都只能瞬间停顿的缺憾,而这缺憾,又使拥有无边疆土的他们,实际上与我们的世界毫无交集。当一个熟睡在摇篮中的婴儿出现在一个幻游国老妇人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个慈善的老妇人伸出树皮般褶皱但温暖的手,希望婆娑一下婴儿粉嫩的脸蛋,而指尖传来的,却是深夜墓碑冰凉的触感——她的身体弹指间从摇篮边来到了一块墓地中,这时,她才展开一半慈爱的微笑凝滞在脸上,透出无以言喻的凄凉。
这是他们和我们之间的隔膜,无法捅破,无法消融。因为这份隔膜,他们看似五彩斑斓、丰富多彩的世界,充斥这无边的虚无、孤独和凄冷。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幻游国的国民未解的、再也不去考虑的迷惑。他们并不赤身裸体,他们的着装同样五花八门,西服、夹克、运动装、校服、长裙、超短裙、牛仔裤……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另一个事实是,他们于我们的世界的无形隔膜,令他们无法带走我们一丝一毫的东西,这说明他们身上的衣物首饰,本就属于他们自己。他们的身体四肢形如摆设,他们不用四处走动,或蹲或躺或默默伫立,他们就能毫不费力地刹那间天上地下、天涯海角。他们也不必考虑身潜在的危险,因为怎样防范都毫无效果。在空中,地球的引力作用只能持续数秒;在水上,任是汪洋大海也只不过浸湿他们的鞋底。如不幸出现在枪林弹雨之中,一颗流弹明明冲着他们的胸膛而去,眨眼后却仍然穿梭在空气之中;或者,一颗流弹明明射向一堵破墙,却有鲜血莫名喷溅出来,洒落在地,只有血迹,没有人影。而这位不幸的幻游国国民,此刻难以置信地捂着胸膛,不断喷涌的鲜血滴落在世界各地,滴落在一个母亲刚洗完晾好的雪白的床单上。
但是他们少不了一样东西,没有了它,他们的生活就彻底失去意义。这东西就是眼睛。幻游国的国民们都有一双淡漠的眼睛。他们可以看见人们给予路边的乞丐善意的施舍,可以看见人们在阴暗的角落举刀对弱者肆意残杀,然后想起,这两个画面的主角,拥有同一张面孔。无论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他们只是默默地注视,眼神漠然。或许他们的祖先,幻游国最早的国民们,在看见欺善凌弱的景象之时,还会涌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冲动,试图上前阻止。结果当然是失败的,瞬时旅行使他们逐渐丧失改变世界的信心,转而只是用眼看着这一切,眼神由惊怒欣喜,被时间淡化为冷漠不屑。生活,于他们来说是无比地单调与枯燥,无数个瞬间旅行而过的杂乱琐碎的情景,使他们觉得时间是如此地漫长,漫长得丧失了时间的概念。每过一刻,他们便感觉自己又苍老了十年。
他们的国度就这样无声地延续这,没有国王,没有大臣,没有百姓,有的只是一张张神色木然的脸孔。或许偶尔会搞笑作怪,但那只是平静如封冻的湖面上的一点极小的涟漪,不消片刻便会陷入更深更长的沉寂。
当你深夜在大街上看到隐现的人影,当你在镜中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当你在家中发现陌生人的影子,要知道,那不是幻觉,也不是鬼影,那只是幻游国普通的国民。
他们默默地注视着你。
如你不惧怕,静静地注视他们,或许能重新点燃他们交谈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