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眉以后给病人熬药时，要告诉他们趁热服下，否则寒气入胃，很伤身。”
    师傅，你可以安息了。十年前，山间小路盘旋着老者带有中草药味道的话语，十年后，他依旧始终一个人。
    衣袂飘飞，不曾剪过的长发飞舞在微潮的空气中，眉目清淡如画，看不清表情，在定睛一望，依稀是慈悲济世的悲天悯人。
    “先生先生——”远处又传来冒冒失失的声音，千眉收回心思，转过头去，头发在雨中掠出美丽的弧度。自从他年幼的时候，又从山间一户染上绝症的人家抱来尚是婴儿的青黛，她就仿佛认定自己一般叫自己先生，连师傅都给略过了。
    后来问她，她也只是笑着说：“先生你漂亮嘛，叫一个漂亮的人先生不是很有自豪感吗？”千眉被她强词夺理的理由弄的苦笑不得，后来反应过来，又对她那别有深意重复两遍的“漂亮”有些气结，回头一看女孩早就跑得没影了。
    “又怎么了？你的药他服下了吗？”轻轻浅浅地问道，不改初衷的温柔。那声音仿佛一双散着中药香味的手，轻轻地抚摸所有人的五脏六肺，只要接近他，就会觉得心神宁静。
    女孩撇撇嘴，颇骄傲地一双及肩的头发，发尾在氤氲白烟的屋子里微微一旋，“可不是，人家还说我是个好人呢。”
    “哦？人家没说你是神医啊——”千眉上扬的嗓音轻飘飘地传来，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狭促。女孩愣了半响，用手掩住唇，杏眸瞪得圆滚滚，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天哪，先生，你竟然会开玩笑！”
    千眉默。随后终于开口：“青黛，你给我把药典里芳草类的性味，功用，收采和储存，煎煮，搭配的方法，全部给我背一遍，否则明日就不要出去随意给人诊治，免得出了错，误人精力。”
    “你要是一个不慎弄错了他们的药效，弄错了汤药，病人白喝下，也是一次苦恼。”
    女孩的眼睛瞪得更大：“先生，你是中医啊……怎么能说中药不好喝呢？”
    “师傅仙逝时并未教导我针灸，我蜗居于此地十年不出，也只精于汤药之学，尝过的汤药不下千种。难道青黛觉得汤药好喝么？”
    女孩扁扁嘴，摇摇头。
    “那就开始吧。”云淡风轻的嗓音。
    “什么？”还没回过神的声音。“自然是背药典——你身为医者，药材的性能自然要熟练于心。”
    “天哪——先生，你公报私仇！”
    美丽的容颜微微一肃，女孩把出口的惊呼咽下去。只好乖乖冥思苦想起来。
    “当归。”
    “嗯……又名乾归，当归调血，是女子的重要药材。李时珍云：当归非芹，因其花类芹，故得芹名。味甘，性温，无毒。主治咳逆上气、温疟，及女子月经不调以致不孕。另还能祛风寒，补血虚，排脓止痛。”
    千眉缓缓地笑了，看着青黛，眉目舒展得静谧清雅。“那么，你就来给我说说，治妇闭经可有什么药方？”
    “当归，没药各一钱，捣为末，加半两红花酒，送水吞服亦或是和水煎煮，就可以催经下带，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听到回答，千眉背过身去，开始捣药，叮叮当当的声音混着药材的淡香，与氤氲的药气化为一幅沉静的水墨画。
    青黛看着专心致志的男子，看得竟痴了。帘外雨声连绵，帘布内的屋子却格外恬静，药材微苦的气息不断盘旋。千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眸子，对青黛道：“半月前寄在山间老乡的药材应该已经晾晒好了，明日你随我一同去取，多认识一些草药，日后也好自己采摘不会辨识错了。”
    他顿了顿，还是说：“顺便，去祭拜你父母的墓。还有……师傅的。”
    声音轻轻地哽咽了一下，清淡的眸子仿佛闪烁着水光，晃过淡淡的涟漪。青黛心中也微酸楚，声音还是洋溢无比的崇敬：“先生，师祖是为了您才去的，你不应该伤心，否则师祖那么疼你，他会难过的。”
    千眉抬起低垂的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或许吧，他定会成为医治他人疾病的，真正合格的中医，才不负师傅的嘱托。